贺缈朝外面一看,果真是方以唯宁翊带着莲姐儿回来了。
三人上了车,皆是一脸春风得意。尤其莲姐儿,再看方以唯时竟满眼都是佩服,一口一个方姐姐叫得很甜。
“办妥了?”
贺缈问道。
宁翊得意地理了理衣襟,“妥了!已经替莲姐儿报上了名,朝廷给的补助银子也拿到了,莲姐儿。”
他唤了一声,莲姐儿立刻拿出一锭银子,喜笑颜开,“回去给娘亲,娘亲肯定高兴!”
贺缈拍了拍她的脑袋,“让你娘亲用这银子给你备好去学堂的东西,知道吗?学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算科,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得先学识字。”
“嗯嗯。”
莲姐儿连连点头,“我明白了,虽然我不能像方姐姐一样有大学问做大官,但也要读书识字……”
突然想起什么,她仰起头看贺缈,“对了姐姐,你也和方姐姐一样是女官吗?”
“什么?”
贺缈诧异,皱了皱眉,转头不解地看向方以唯。
方以唯点了点头,“此事还是等回去再与您细说吧。”
将莲姐儿送回了家,馄饨摊的老板娘见了银子差点笑得合不拢嘴嘴,一个劲儿的感谢贺缈。
贺缈心里总觉着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只一再嘱咐她为莲姐儿准备上学所需的物件。见老板娘连连答应,她才稍稍放下心。
一行人回到客栈,方以唯和宁翊先是回自己屋子换了身衣裳,又将脸上的灰清理干净,才去向贺缈汇报今日学堂一行。。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贺缈和谢逐已经在屋里等了他们好一会。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也坐下,贺缈皱眉问道,“学堂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宁翊抢在方以唯前头开口,“和我们想得没什么出入。我们带着莲姐儿去报名,那接待的主簿狗眼看人低,压根不愿意搭理我们。陛下,你一定要好好惩治……”
贺缈迅速打断宁翊的抱怨,果断转向方以唯,“你来说。”
方以唯比宁翊还是要稍稍沉稳些,“我们说想要送莲姐儿入学堂后,主簿就搬出了一堆册子,一直拘着我们问这问那,写了不少东西,光是调查家中底细就耗了大半个时辰。再后来终于将莲姐儿的名登记上了,主簿却推脱着不肯给银子,说断没有今日报了名就领走银子的道理……”
贺缈拧眉,“所以呢?”
“主簿说先让莲姐儿上着学,等她写的字据交由上头核查后,才能领银子。至于何时才能领到,”方以唯摇了摇头,“主簿推说不知。”
宁翊忿忿地补充,“我就问了,皇榜上明明说了,只要领家中女孩来学堂报名,便可得一锭银子,没说还要等几日。结果那主簿便说我们是刁民,要让人将我们赶出去。”
“反了,真是反了……”
贺缈抿紧了唇。
谢逐却面色如常,只是眸光闪了闪,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后来,你们又是如何拿到银子的?”
“也不看看他这次得罪的是谁,”宁翊哼了一声,指了指一旁的方以唯,“我直接告诉他,他面前的人是女科主事,必会将他的恶行一五一十告知陛下,那人吓得直接就跪下了!”
贺缈一愣,“你们暴露身份了?”
见她面色有些难看,方以唯也略微有些迟疑,“臣已责令主簿,三天内将拖欠女学弟子的银两全部分发,若贪墨一分,必按律例处治,绝不轻饶。”
她其实也不知这样是否妥当,只是宁翊已经将她的身份捅了出去,她便也只能借坡下驴,给了学堂主簿一个警醒。
“陛下,微臣可是……有哪里做得不妥?”
方以唯问。
“哪里有什么不妥?”宁翊挑眉,“学堂里竟都染了这等风气,养了一群贪官污吏。依我看,这次都不应该放过他,应该严惩,才能震慑其他各地学堂。”
闻言,贺缈摇头,“似乎并无不妥。只是……”
沉吟片刻,她还是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待方以唯同宁翊离开后,贺缈还是忍不住看向谢逐,“你觉得此事就这么了结了?”
谢逐抿唇,双指在袖口轻轻摩挲了几下,“上庸城是离盛京最近的富庶城池,无论推行什么法令,一直都是最为陛下关注的试点。几个学堂的掌教主簿,哪里来的胆子,敢在这笔补给女弟子的款项上动心思?”
“难怪我总觉着,好像忘记了什么。这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内情?”贺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疑问从何而来,“或许,我还需亲自去一趟学堂?”
“陛下,”谢逐不赞同地阻拦,“方侍郎的身份既已暴露,此地便不可久留。”
贺缈迟疑,“可……”
谢逐沉声道,“若陛下还有疑问,大可去下一处探个究竟。臣相信,此事并非只有上庸一例。可若有人暗中窥伺陛下踪迹,方侍郎此举便已让陛下到了明处。暗箭伤人,不得不防。”
他面上绷得紧,往日的温和减了不少,眉眼认真,反而含了些威势,让贺缈不自觉竟有种被压迫的错觉,点头也点得胡乱随性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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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谢逐一番话,贺缈一行人第二日一早,又是趁着天还未亮便收拾细软离开了上庸城。
半道经过泰江边上的江都,宁翊起了兴致,说水路比旱路风景好。贺缈想到南下走水路的确会凉快些,便索性令陆珏雇了条船,改从江道上走。
船上有七八间舱房,最宽敞亮堂的一间自然给了贺缈,谢逐选了挨着贺缈的右侧一间。宁翊原本想选左侧那间,却不料陆珏半途杀了出来,以自己要护驾的名义占了,害得他堂堂侯府世子只能夹裹着行李,去和最角落里的方以唯为邻。
夏日天气虽热,却是阳光正好。碧波蓝天相接,教人看得心旷神怡,也减了几分暑热带来的躁意。
贺缈之前出行很少走水路,难得乘船一次,便不顾日光正晒执意站在船头。
看着那澄澈如镜的水面被劈开一道道柔软的水纹,耳畔轻轻拂过微暖的江风,贺缈只觉得身心舒畅,嘴角不自觉上扬。
谢逐从舱房中走出来时,便见贺缈站在船头。他在原地顿了顿,最后还是缓步朝她走了过去。
玉歌瞧见了他,刚要开口提醒贺缈,却见谢逐朝她摇了摇头,便下意识噤了声,侧身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