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梁军窥破新式投石机旋风炮的秘密,并以最快的速度改造出两架旋风炮投入使用,但并非能立时就尽得其中的精髓。
而淅川城得到几天难得的喘息之机,不仅从西岸再次征募大量的山寨精锐运入城中参与防守,也对岌岌可危的城墙进行紧急加固。
之后双方在城墙内外各置旋风炮进行对轰,短时间内依旧是守军占据明显的优势。
梁军不仅前阵所用的辅兵民夫伤亡极大,改造的新式投石机旋风炮由于没有城墙的遮护,也是一架架的被砸毁,只能不断造出新的旋风炮,投入战场进行对轰。
当然,守军最为主要的工作,就是加固城墙,或者在城墙被砸开缺口时,拼死将梁军封堵在缺口之后,驱使民夫冒着梁军的箭矢石弹,以最快的速度填补缺口。
韩谦在城墙内侧,同时还修筑一堵堵丁字矮墙,加固城墙的脆弱部分。
淅川城下,攻守双方重新变成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梁军从樊襄调来大量的床子弩,韩谦也造出更多的蝎子弩摆上城头。
城中储备木料极多,韩谦与杨恩也打造巢车、楼车,打造三四丈长的钩镶枪、长矛,待梁军冲上城墙,方便更多的将卒从内侧辅助城墙守军打击梁军。
在防御梁军从南东北三面的攻防之时,韩谦还建议防御西城的郭亮所部,将十多架旋风炮推出西城,在临近河岸码头处建造投石机阵地,用于封锁西面宽不足三百步的淅川河河道,迫使梁军水营的战船不敢进入这一区域,方便西岸的山寨募兵,得以直接洇渡淅川河,源源不断的进入淅川城。
梁军这时候则要强顶住守军位于西南角与西北角城墙的夹击,沿着河岸,才能杀入西城外的空地,进攻守军位于城外的投石机阵地,重新恢复其水营对淅川河的封锁。
一直到三月底,之前都还在努力封锁淅川河的梁军数十艘残船,突然往南撤退。
虽然斥候前日已经冒死突破梁军的封锁,将楼船军水师数日前奋勇斩断梁军于襄州城、樊城之间的铁索浮桥,进入汉水上游,但看到这一幕,韩谦绷紧三月的神经才真正的松懈下来。
很快梁军从淅川城外的前哨阵城,往内乡城方向退去,被血肉侵染的城头上,这时候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咆哮,但韩谦看到城下尸骸横陈,一时间却竟感觉怅然若失。
沈漾等人则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们都难以想象,如此惨烈的消耗战再多持续三四天,他们还有几分可能守住淅川城,踉跄着跑往镇将府,给三皇子传报援兵将至、梁军撤围而去的喜讯。
信昌侯李普率龙雀军第二都五千余将卒,随楼船将军、镇远侯杨涧所率的楼船军水师精锐,接连斩断梁军在郢州、樊城的铁索浮桥封锁,多次受到梁军水营的火船阵偷袭,伤亡也是惨重。
出发时的六十多艘大型战船,抵达淅川河口时,已经剩不到半数。
龙雀军第二都以及楼船军水师精锐,这一路或随船毁溺水,或被火攻烧死,出发时两万兵马,此时也剩不到一万五千人。
要是他们好不容易杀到丹江上游,荆子口及淅川却已经失陷,信昌侯李普都难以想象他们再从头杀回到汉水下游,跟金陵援兵主力会合时,最后能够有几人活下来。
远远看到代表三皇子杨元溥的龙雀将军大旗还高高悬挂在残城镇将府的上空,信昌侯李普也是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在鄂州热血冲头,主动要求跟随楼船军水师北进增援淅川的冯翊、孔熙荣,见过一路的凶险,肠子都快悔青了。
待战舶停靠上码头,看到韩谦身穿一袭青袍站在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但意气飞扬的三皇子身后,他们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手舞足蹈。
“你们竟然支撑住了!我们从江夏出发时,可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了啊,心想着要是不过来,我们太不仗义了,要是我们赶过来,你们却没能将淅川城守住,我们也就要交待这里了!你们竟然真就将淅川城守住了!”
沈漾、沈鹤、杨恩、陈德、柴建等人陪同三皇子杨元溥去迎接镇远侯杨涧、信昌侯李普,韩谦落在后面,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冯翊、孔熙荣资历浅,也没有资格凑到最前面,走到韩谦身边来,冯翊那张碎嘴,激动得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
韩谦只是微微一笑。
陪同镇远侯、信昌侯等人进城的三皇子,这时候招呼他过去:“这位便是韩谦。此次能守住淅川,韩谦当列首功!”
韩谦走上前去,给镇远侯杨涧及信昌侯李普揖手行礼,淡然说道:“韩谦见过镇远侯、信昌侯。殿下所言,二位侯爷可不要当真,韩谦也是几个撞大运,出了几个馊主意碰巧都能管点用而已……”
“我的话怎么就不能当真了?”杨元溥笑着问道。
韩谦说道:“要论功劳,殿下以万金之躯,不畏临敌之危,守御山河,坐镇淅川激励士气,当论首功;其次乃是李都将、郑都将、郭都将、周司马、柴都将率将卒用命,再其次,沈大人、杨侯、沈少监为殿下出谋划策,稳定军心,也是不可或缺的大功。一一论下来,韩谦的功劳实在是有些不足挂齿了,也就锦上添花而已……”
镇远侯杨涧也是宗室中人,与天佑帝的关系,要比杨恩更近一些,也是天佑帝最为信赖的宗室大将,一直以来都是大楚的水师统领。
不过,跟朝中很大大臣一样,杨涧也并无意牵涉到争嫡之事里。
即便三皇子大婚,杨涧也只是派家人送上贺礼,他本人以及其子都没有露面,韩谦以前都没有机会见过杨涧。
杨涧这时候正陪同三皇子穿过西城门,西城门几乎受到什么攻击,自然完整,也就西城外的投石机阵地攻夺激烈,留下一滩滩血迹,不过在久历战事的杨涧眼里,也实在寻常。
等杨涧、李普他们走过西城门,往四周望去,这才为淅川过去两个月攻防战的惨烈真正的有触目惊心之感。
残缺坍塌的城墙,大片大片被鲜血染成酱紫色。
城墙上一道道新旧间杂的痕迹,也不知道被打开多少缺口,又重新被填补上。
甚至还能看到不计其数的残肢断臂镶嵌在城墙里,这显然是双方激战时抢修城墙,有好些尸骸都没有来得及从砂石木料中清理掉,直接埋入城墙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