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翊怔怔的傻看了地图片晌,迟疑的问道:“你是说灌江楼就是最大的幕后黑手,而长乡侯这次按捺不住,也是灌江楼有意唆使?”
“也不会尽然是灌江楼唆使,”韩谦说道,“长乡侯没有这个心思,以及这些年他没有暗中筹谋这事,也没有人能拿刀剑架到他脖子上逼他兵变篡位,萧衣卿、王景荣这些人可能仅仅是因势利导、推波助澜而已。而长乡侯他们将事情想得太简单,真以为事有不顺,我借他数千精锐就能抵什么用了——抵个屁用……”
冯缭、郭荣半晌无语,见韩谦口无遮拦,想必也是苦思一夜无果心烦意乱所致。
蒙兀人或许消化河朔、河东等地需要时间,但王建统治下经营二三十年的川蜀,在王邕、赵孟吉、王孝先等人掀起的内乱里打得面目全非、实力尽损之后,蒙兀人再从关中出兵取之,将易如反掌。
那时候中原地区可能还正打成一团乱麻呢。
棠邑在淮西、叙州经营得再好,往东受限于淮东,往东受限于襄北,南面金陵城内一干王公大臣勾结斗角,他们又怎么可能承担起庇护江淮大地的重任?
韩谦这时候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跟冯缭等人说道:“温暮桥到历阳做客也有一个月了,我该是去见见他了……”
冯缭等人一愣,看韩谦已经朝大厅外走去,都急忙跟上去,但心里还是疑惑。
韩东虎劫掠温氏族人走海路回到历阳,将他们秘密囚禁于历阳城中已经有一个月了,但韩谦一直都没有见温暮桥,监管看押乃至着温暮乔写下投给温博的信函,都是由郭荣在负责。
众人却不知道韩谦为何在这时候去见温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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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夺下完整的历阳城,除了涟园等少数住宅,韩谦与众人充当府邸之外,这几年主要是用作东湖学堂的校舍,目前有近三千名师生居住其中。
温氏族人被囚禁在历阳城东北角的一座兵营之中,距离韩谦所住的涟园不远,四周高墙围护,有两百多兵马驻守在外围,高墙之内有两百多间房舍供温氏族人居住。
除了严禁与外界接触外,每日供给盐油米面菜蔬及少量的牛羊猪禽,有伤病也会及时派医护进入诊治,也算是善待。
霍厉带着百余侍卫精锐先行进入,控制中庭等院,将温暮桥、温朝忠(温暮桥族弟,曾任兵部侍郎)、温占玉(温暮桥长子、温博长兄,早年乃天佑帝牙军虞侯,在大楚开国之前受创致残,受封荡寇侯后便不再领军)、曹锟(温氏家臣,其子曹霸乃温博牙军指挥)等温氏重要人物召集到前庭院中。
温暮桥已经八旬多的年纪,须发皆白,很难想象他及族人被劫持到棠邑来,却是面色红润,越发显得鹤发童颜。
“侯爷如今权倾朝野,还真是难得一见啊。”温暮桥站在积满落叶、四周皆是棠邑虎贲环伺的院子里,看着韩谦等人走进来,声音沙哑的说道。
韩谦阴沉的目光在温暮桥及他身后数名温氏族人停了好一会儿,才问温暮桥:“徐后谋杀先帝时,你当时也在其侧吧?”
“温某确实在场——你是想问先帝手诏之事?”温暮桥问道。
安宁宫及太子密谋篡位之时,冯缭就在金陵城里,事后能确认天佑帝及大楚皇宫已经彻底落入安宁宫叛军的控制之中,但当时还是有人将一封天佑帝的手诏送到兰亭巷,召韩道勋入宫议事。
明知是陷阱,但韩道勋不顾众人阻拦,还是持手诏先去见温暮桥,从而一去无返,直到车裂于市。
当然,事后大家都倾向认为那是章新春、牛耕儒及温暮桥等人所伪造,再说原件早就不知所终,即便当时兰亭巷有几个人亲眼目睹过手诏,即便事后能拿到天佑帝的其他手迹,也无从对照了。
韩谦没有应声,温暮桥继续说下去,道:“或许侯爷不信,我们这些自诩聪明一世的老家伙,最终还是被先帝爷摆了一道——先帝临终前说韩道勋外放之初就献上叙州之谋,令徐后深忌之,而召韩公入宫议事之手诏也确实乃是先帝亲笔所书……”
“先帝是吃错什么药,要助你们加害韩谦他父亲?”冯翊忍不住站出来嘲讽道。
“是啊,温某对这件事也困惑了很久,一直到侯爷以拒婚为由头、离开繁昌返回叙州之后,温某才算是想明白过来,说到底还是先帝爷最早看明白了侯爷的能耐啊!”温暮桥轻叹一口气说道。
“你是说先帝助你们加害韩谦他父亲,实是要韩谦替他找你们报仇,这怎么可能?”冯翊震惊问道。
“怎么不可能?”温暮桥看向冯翊反问道,“侯爷出使蜀国迎亲、召韩公入京担任京兆尹,皆是先帝爷的旨意;我想那时候新帝在岳阳,应该也得到先帝爷的密诏了,但可惜新帝在繁昌时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一些——说来也是我们在真正下定决心之前,谋事还是不够周密,而先帝爷身边还是有几个不怕死会他卖命的人啊。”
“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冯翊质问道。
“这是先帝最后召韩公议事的手诏原件!”温暮桥从袖袍里取出一封用油纸布包裹好的信书,手颤巍巍的发开来,将保存数年、纸张都有些发黄的手诏展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