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北
部的驿道没有被冲开缺口,一方面主要是本身地势够高,另一方面是不计成本的在有可能受洪水冲击的路段加修护堤。
简易护堤也就今年抵挡第一波洪水冲击有用,明后年禹河不可能封住决口,到时候陈汴驿道还是会有一些路段暴露出来,多半也会受到水蚀破坏。
面对洪水滔天,人的力量还太微不足道了。
后续无论是增援,还是接应撤离,前期准备工作都不能停止下来,还要加紧去做;也不管怎么说,韩谦也希望韩元齐他们在汴京,前期尽可能多的再疏散一部分军民出来。
即便最终决定守汴京城,多撤些军民出来,也能缓解城里的粮食压力。
当然,韩谦也早就已经以孔熙荣、曹霸、王辙等人为首,在登船条件更好的霍邱成立了先遣旅,从诸部抽调六到八千的精兵强将,进行水陆登陆协同作战的训练,做好随时从霍邱乘水军战船北上参战的准备。
此外,第二、第三、第四镇军主力都在北部沿淮河南岸部署,就近都有水军基地,要不要大规模从陈州北部登岸增援汴京,也只是等韩谦下最后的决心。
…………
…………
局势是那样的诡谲险恶,韩谦当然不敢轻易下决心,将棠邑的命运都赌上去。
这也是家大业大的烦恼,他要考虑数万将卒及身后数十万家小眷属的命运,不自觉间就变得更谨慎,已没有再像金陵逆乱时豁出去一切的勇气了。
韩谦辞别郭端铎、周道元、沈鹏他们之后,便在侍卫的簇拥下,一路乘快马南下,从谷水上游浅水处涉水过河,沿途不少道路被山洪冲毁,他们赶到安丰再换舟船东进南下,五天后才赶回历阳——高绍、孔熙荣、温博、冯缭等人则往霍邱、寿春等地而去,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置。
韩谦赶到历阳,王珺生养才有九天,人还有些虚弱,脸色略有些苍白,但精神还不错,母子皆平安,听着婴儿清亮的啼哭,叫韩谦这些天心头的阴霾消去不少。
扬州王氏得到王珺生养的消息后,王文谦的妾室许氏以及王珺的堂婶娘周氏便带着一干女眷、小辈子侄、女婢、家仆,数十人比韩谦还要早三天赶到历阳涟园探望,都在涟园的东苑住下来。
奚荏头痛无比,既担心王家奴仆之中被刺客渗透,却不能怠慢失礼;而前日韩道铭及韩道昌两人的妻室,也带着韩府女眷、女婢、家仆赶到历阳来,又是几十人住进涟园。
平时较为清静的涟园,一时间人满为患。
韩谦赶回来之前,奚荏三天都没有睡踏实。
韩谦回来,奚荏也就不再客气,直接将两家的亲戚女眷都请出涟园,住到隔壁紧急收拾出来的一栋园子里;园子里的警戒、护卫才恢复到正常状态。
却是韩道昌算准了韩谦归来的日子,今日上午才赶到历阳来,中午去拜会温暮桥,知道韩谦回历阳,便与温暮桥一起赶到涟园来相见。
韩府、王氏女眷如此热切,韩谦也能理解。
赵庭儿生养文信时远没有这么热闹,一方面是他们当时身处叙州僻远之地,实力也远不如此时这么强势,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最为主要的,赵庭儿是妾,韩文信、韩文媛是妾生子女。
而王珺这次生养,在大楚法理上是嫡长子。
大楚封侯者甚众,但韩谦及其父韩道勋世袭叙州,韩谦又实封食邑黔阳,他这个黔阳侯的含金量,不是李知诰的新津侯或黄虑的江阴侯能比,甚至含金量比没有实封的国公、郡王都要高。
不提棠邑实质上已是藩镇,即便凭借韩谦有邑实封的黔阳侯,他的继承人便是正而八经的(诸)侯世子。
而照当前律制,王珺生养的嫡长子,稍稍长大一些,便会得到朝廷正式的册封。
韩谦将在襁褓里还只知道哇哇哭叫的小儿子抱在怀里,心里是很欢喜,但看到文信怯生生的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情形,却又不敢随意走进来。
“文信,你怎么又跑过来,小弟弟太小了,你这毛头毛脚的性子……”这会儿已有女眷想着将文信领到别的院子里去。
韩谦心里微微一叹,传统或者说习惯的力量还是太强大。
虽然他不熟悉王家的女眷,但他自己两个伯母是什么样的势利人,他再了解不过,可能这两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给他的两个儿子身上打上“嫡子”、“庶子”的印记了。
韩谦原本不想现在就在这种事情纠缠,想着过个两天,将两家的女眷都赶走,但河淮形势危厄,他又无计可施,看到眼前这些情形,难免心头烦躁。
郭荣随韩谦回历阳,探望过王珺母子,便想离开去署理事务,韩谦这时候却突然将他叫住,说道:“眨眼间,文信都八岁了,也应该正式上书朝廷,请立他为世子了,你们说说看这折子应该要怎么拟,才合适?”
韩谦这话一出,满屋子热热闹闹的人都跟遭雷击似的愣怔在那里,难以想象王珺作为正室,这才好不容易生下第一胎,都还是男丁,韩谦就要直接上书请朝廷立赵庭儿生的长子韩文信为侯世子!?
“这……”对韩谦言听计从的郭荣,这时候也是迟疑着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韩道昌、温暮桥也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听岔了。
两家的女眷们,即便想反对,也轮不到她们开口,看着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只能面面相觑的讪然先告退离开。
热闹的屋子一下子冷清下来,连文信一转眼都不知道钻哪里去了,就剩下韩谦、郭荣、韩道昌、温暮桥、奚荏,还有坐在锦榻上歇力的王珺——韩东虎、霍厉、王辙、霍肖等侍从武官文吏则在隔壁院子里候着,没有招唤不会随意跑过来。
“你也真是的,刚回来就搞得大家不得安生,也不能歇停几天再说这事。”王珺将幼子小心的抱过来,嗔怨道。
“早定下来也好,省得有人拿这事做文章,”韩谦说道,“现在河淮鸡飞狗跳,而江淮树欲静却风不止,真是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