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生气

和离之后 澹澹 6322 字 8个月前

瞧他认真的神情,莫不是……生气了?她有点怕,颦眉抽手。

虞墨戈盯了她的手腕,忽而一笑。眉心的落拓复现,眼角都噙着抹得意。

“这是我送你的?”

容嫣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只镂雕墨玉镯子登时羞红了脸,目光躲闪道:“是,是那只……我觉得放着怪可惜的……”

“那你那只碧玺手钏呢?”

容嫣脸已经红到了颈脖,扯着手道了句:“昨晚,被盗了——”

虞墨戈沉默。笑意散去,眉心的清冷渐浓,望向她的目光笼着疼惜。他握紧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拉入了怀里。

他胸口贴着她的背,下颌抵在她肩头,语气轻柔道:

“你怕了吗?”

他在问昨晚的事。

容嫣心登时一紧,随即全然放松下来,包括身子……

从昨夜到此刻,没有一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大家都道她从容淡定,可谁知道她当时有多恐惧。她不是神也不是无畏,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她也会害怕——

即便猜测可能会遇到盗贼有了心里准备,可当真面对时她脚都软了。要知道她和那几个歹人只有一窗之隔,那窗格不是钢筋不是铁架,是她一个姑娘都能撞破的木格。他们若是闯进来,容嫣连喊人都来不及,更不要说逃了。她出门去拉嬷嬷的时候,手心里都是冷汗。

可她不能慌。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这个家她还得撑着。

现实把她逼上这条路,可改变不了内心小女人的一面。再坚强独立,她也希望有双翅膀遮在头顶,有个胸膛能让她依靠。即便是虚拟空幻,哪怕是自欺欺人,只要能放松片刻就好。

许这才是她来这的原因吧……

后背,他胸膛越来越热,整个人被他笼在怀里被那独有的气息漫浸,渗入皮肤沿着骨血钻入心头。心像被火撩了,热腾腾的。

她不语,他习惯了她的沉默,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心像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麻,微疼。他温柔地含住了她的耳尖,轻巧地舔过她的耳廓。

酥麻的感觉如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容嫣胸口一窒腿软了。

他拦腰将她抱紧,一只手探入衣襟,沿着小巧精致的肋骨根根向上攀,轻柔地撩拨。就在容嫣融化的那一刻,低哑道:“你跟我吧,跟了我便不用怕了。”

怀里人僵了一瞬,恍惚间似有动摇,可终了还是用仅存的意识摇了摇头。

她不想做外室,这是她的底线,不能破……

虞墨戈眉心微蹙,随即一个打横将她抱起,朝西稍间去了。

……

有容嫣提供的线索,张捕头三日便将案子破了,至第五日,犯人一一抓获。

“是周仁父子和往日与他联系密切的地痞。”

张捕头主动将消息送到容宅。

据周仁交代,这事还是与买地有关:

钱员外将他告上公堂后,这些年积累下的财产悉数还债,一贫如洗,真叫一个落魄。而听闻自己被告和容嫣有关,他心生恨意。

可再恨又如何,自己潦倒且不说,他清楚容嫣和临安伯府的关系,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又不甚甘心,便打起盗窃的主意……

张捕头告之,除了被挥霍的些许银两,财物基本追回,待案子一结便会送回。容嫣感激,遣嬷嬷将备好的红包交给他。张捕头如何不可收,只道是分内之责。

容嫣亲自递与道:“县衙官差如此尽心,容家请他们吃酒也是应该的。”

闻言,张捕头目光品味地扫视容嫣,抱拳笑道:“替兄弟们谢过小姐。日后若有所需,您尽管提。”

送走张捕头,容嫣回身对杨嬷嬷道:“关门,将所有人唤到正堂!”

除杨嬷嬷和云寄,容宅还有三个护院、一个车夫、后院两个婆子及两个十三岁的小丫鬟。

此刻,所有人都集于前院正堂。

入容宅月余,还没见过小姐如此严肃,众人不免忐忑,心里七上八下。

容嫣把今儿张捕头的话讲来。李婆子嘴甜,一面道菩萨保佑,善恶有报,一面给小姐道喜。被她带动,其他几人也面露喜色,放松下来。

可接下来的话,大伙都惊住了。

“周仁说是碰巧摸索到后罩房的财物,可那夜我和嬷嬷看得清楚,他们是有备而来。从窜入到作案,没有丝毫阻滞。所以,家里一定出了内贼,与他们里应外合,狼狈为奸!”

容嫣一声喝,吓得小丫头瑟瑟不敢抬头。李婆子忙解释:“我们可不敢干这吃里爬外的事,那黑心的周仁,谁会与他为非作歹。”

吴护院浓眉皱起。“小姐若是怀疑我们,那便问周仁,问问到底是谁。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人,问心无愧!”

“是谁明个便可知晓。”容嫣冷道。“我已和张捕头谈过了。他的能力你们比我清楚,定会审得出来,何况周仁也并非守信之辈!”说着,巡视众人。

“从此刻开始,谁也不许出这个门。待明日张捕头审问后,依法拿办!”

遣散众人后,杨嬷嬷把大门锁上了,任谁也别想迈出一步——

其实容嫣对此早有揣测,得知盗贼是周仁后,便更加确定了。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她终于知道防盗了”她装糊涂,大伙可不是真糊涂。人家明摆着是不想嫁,才避开话题。可这不行啊,陈家那边还催着呢!

陈家书香门第,陈庭宗原任工部侍郎,前年致仕,今年六十有一。按理说,无病无灾,朝臣不到六十岁离职早了点,但他是为了给同在工部的儿子腾位置。长子陈杭比他有能力,眼见无望再博尚书一职,便把机会给了儿子。眼下陈杭颇受首辅重视,想来入阁指日可待。

也正因此,虽致仕,陈庭宗在宛平的地位仍不容小觑。

陈庭宗发妻,三十岁生子伤身,开始长斋礼佛,把自己封闭在小佛堂二十几年。陈庭宗早年在朝谨慎,身边除了个徐娘半老的妾,再无她人。如今致仕,有大把的时间去焚香品茗,观画弄墨。文雅情志,只差个红袖添香之人。

男人,不管年轻与否,喜容色是天性。

找个貌美的不难,若要找个既天姿国色,又懂文墨的就不容易了。如此红颜皆是大家闺秀,谁家小姐愿给他做妾。倒是去江南拣个瘦马也好,可自小风尘里浸染,少了天然的贵气和傲骨。

所以容家和离的小姐,再合适不过了——

陈杭原不同意。要知道容嫣可是户部秦主事原配,工部和户部一向密不可分,父亲若纳了人家前妻,遇面难免尴尬。不过前几日工部上书补造漕船,本批了一百五十万两工银,被秦晏之一本奏疏硬是抹掉了五十万两。

百万两造船是够,可官场这点事,没个余银打点势必难行。许是出于记恨,许是因秦晏之青年俊才,不过二十四岁便颇受重视,陈杭心生妒忌。同意父亲纳容嫣,给这位即将上任的户部侍郎一个难堪。

所以,这事在宛平的小圈子里,很让人上心。

其实陈家和容嫣也沾些亲故,陈庭宗的同族大侄女陈氏是容嫣的亲舅母,按辈分她还得随舅舅家的表弟唤他一声叔外祖。

也真不知这位“叔外祖”如何开得这个口。

为止住话题,容嫣以修养为名,干脆闭门谢客。

想利用此事攀结陈家的几位夫人,见无孔可入心里恼急,画风转身就变了。前一刻还感喟容嫣命途坎坷,后一刻便嚼起舌根来,道她自命清高,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嫁过的人,没了娘家做倚仗,无依无靠,端着身段有何意义。能当饭吃吗?到头来走投无路再求人家,不更是卑微。

何况和离又不是守寡,犯得着给前夫守贞洁吗!

容嫣对此不做任何解释。比这难听的话她在通州听得多了,她只当没听到。

她以为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可还是漏了丝缝——

冬至那日,青窕请容嫣来府上过节。本不想去,可表姐是她在宛平唯一的亲人,又听闻徐井桐回京进学,她勉强应约。

最近一直忙,好些日子不曾联系,容嫣才入了伯府大门,过堂里便奔来个圆滚滚的小团子。见小姨,澜姐儿比母亲还急,抱住了她的腿。

见软糯糯的小团子支着小乳牙笑眯眯地仰头看着自己,容嫣心都萌化了,刚把她抱在怀里,小团子便环着她脖子亲了一口,这回容嫣没惊,捏了捏她的小脸。

表姐看着二人掩口笑了,倒是她身后有人道:

“快下来吧,仔细累着小姨。”

容嫣怔。

说话的是临安伯夫人。伯夫人是续弦,府里的事连临安伯都不过问,她更是躲在静心堂念佛不与人走动。容嫣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只见过她两面。今儿怎就出来了。

表姐神色无常,容嫣看了眼热忱的徐井松,隐隐猜到了些许。

自打搬出去,徐静姝也久不见容嫣,于是随嫂嫂陪容表姐在庭院叙旧,逗孩子。直到丫鬟来请她们去前院用午饭,才把澜姐儿交给乳母。三人说笑而至,还未入堂,容嫣的笑忽而凝滞,随即敛目迈了进去。

虞墨戈来了——

徐静姝虽从容,但羞色难掩,施礼时眼神抑不住地瞟着他。容嫣则平静福身,虞墨戈朝她们淡然颌首,入席,坐在彼此对面,再无交流。

徐家应是没料到虞墨戈会来,不免有点拘束,聊了两刻钟也没个主题。瞧他们这样,容嫣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今儿该是为了她的事吧。

寒暄话都说尽了,人好不容易请来总不能浪费时机。况且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虞三少爷就是再无趣也不会留意无关紧要的姑娘,但说无妨。

徐井松看了一眼伯夫人,伯夫人会意含笑道:“听闻最近陈侍郎向你提亲了?”

满桌人微怔,除了容嫣。

她有心里准备。抬眼皮瞟了眼对面顿住的筷子,淡笑。

“没有。”

的确是没有。这几日她把来者的话都堵回去了,丝毫不吐口再嫁的事,人家想提也提不出。

此刻一个“没有”,也把伯夫人截住了。她沉默须臾,又道:

“这事我也是前几日听楚员外夫人讲的,还道是真的呢。不过俗话说: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嘛。许陈家也是有意吧。若是如此,也并非坏事——”

“母亲!”

青窕突然打断伯夫人。侧目盯着身边的夫君冷道:“不是说好不提此事了吗。”

徐井松没看她。

前日陈家来人提欲纳容家小姐,求临安伯府给做个媒。

容嫣嫁了,于伯府皆是好处。临安伯世袭爵位,掌管宛平屯兵戍卫京城,不过朝廷重文轻武,结交文官总归有好处,何况陈杭入阁有望,如此良机,何乐而不为。顺便也能借此打消井桐的念头。

再说容嫣,若有个家世撑着,她还有挑拣的资本。如今孤立无援,又不肯回祖家,能有个栖身之地便不错了。她还真能在容宅守一辈子?孩子又生不了,靠谁养她。

可青窕不同意——

正八经的闺阁千金,虽说和离了,可身份在这摆着,凭什么要给个老头子做妾。而且不是别人,还是三舅母的堂叔!凭什么表妹要受这般糟践!她不甘!

徐井松无奈,觉得自己不知人间疾苦的妻子太单纯,不想和她争论,便找了伯夫人帮忙……

可眼下青窕反驳,伯夫人说不出话了。连始终冷在一边,不知原委的徐静姝也蹙起眉头,目光反感地打量着母亲和兄长。

徐井松开口道:“母亲也是好意,总不能耽误了容表妹。人活在世,是图个安稳,可也图个心安理得不是。尤其姑娘家的,有个人护着总比孤身一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