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生气

和离之后 澹澹 6322 字 8个月前

话一出口,容嫣微僵。

她想起虞墨戈曾和她说的那句话“跟我吧,我护着你。”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二人相对,平静若水,她敛目道:

“我一人可以,不必有人护着。”她谁都不需要。

“嫣儿莫怕,有表姐在,不会让人把你卖了!”青窕切齿道。

徐井松闻言,气得瞪着妻子,抿唇狠咽了口气。

瞧着别扭的二人,容嫣放下手中的勺子,莞尔道:“何必为这没谱的事伤神。”

她看着气鼓鼓的青窕,劝道:“表姐休要生姐夫的气。我知道你对我好,有这心,我便比吃了蜜还甜。何况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得了主,何谈‘卖’呢,谁卖得了我。”咬着最后几字,她瞥了徐井松一眼。

“表姐夫倒是为我操心,不过容嫣在此谢过您了。且不说我还养得起我自己,就算养不起那日,我也不会求人,这才叫心安理得。若提再嫁,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您说我心高也好,不自量力也罢,我不会给人做妾——”

她顿了顿,睨了眼对面那只莹缜大手轻声道,“也不会给人做外室。”

“若老天眷顾,这辈子还能碰到不嫌弃我曾经的人,愿娶我为妻。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吃苦受累、穷困潦倒,我都愿意。”

徐井松盯着面前的碗碟,哼声蔑笑。

容嫣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眼看着他道:“表姐夫放心,容嫣就是此生不嫁,也不会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徐井松猛然抬头看着她,除了冷漠镇定,什么都没看到。

容嫣话已至此,徐井松再如何不屑,以表姐夫的身份他也没理由再提了。好在虞墨戈在,他还能和他聊些其他,这顿饭吃下来也不算过于尴尬。

容嫣的事,虞墨戈全程置身事外,淡漠旁观。

可也是,这事和他有何关系呢。就算容嫣和他有约,可约定便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何必趟浑水,惹麻烦。

吃过饭,节算过了。

容嫣告辞,表姐不舍。可以她和夫君现在的状态,也不敢再留她。

因自己的事惹得表姐夫妻不和,容嫣有些过意不去。徐井松再不好,待姐姐是真心的。于是劝她不要为自己再和姐夫怄气。

姐妹惜别,容嫣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刚拐出巷子口,她便张开了紧握的手掌。掌心里是方才趁人不注意,虞墨戈偷偷塞给她的纸条。

面对徐井松她都没慌过,此刻,她竟有些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四个字:“别院,等你。”

容嫣满脑袋里都是方才他清冷的模样。她想算了,然看着马车拐入自家所在的巷子,容宅大门外的垂柳已见,她唤了一声。

“嬷嬷先回吧,我去趟澹华寺。”

杨嬷嬷想跟着,还没待她开口,眼见小姐把车帘放下了。这是不想她说——于是默默下车,看着马车远去。

容嫣不是不想她说,是自己无颜面对她继续撒谎。

……

打着听禅的名义,遣马车先回,酉时来这接她。穿过大雄宝殿,容嫣从藏经阁后的小门离开寺庙,踏上林中通往虞家别院的小径。

站在别院侧门,她再次犹豫,扣门的手几起几落。终了下定决心再次举起手时,门突然开了。

方看清了那抹不羁的笑,便被门后人一把扯了进去。随着她一声惊呼,虞墨戈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声音暧昧轻佻道:“就知道你会来!”

“前日约好的,今儿当然要来。”说着,又从衣袖里摸出本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犹豫道:“这《农政》我看过了,来还你。”

瞧她那不舍劲儿,虞墨戈淡笑,两根修长的指头夹过书,摊在掌心翻了翻。

“都看完了?”

“看完了,不过不大懂。”

“哪不懂?”

容嫣抬头。见他挑着眉梢望向自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人家风情之人相聚,不是品茗赏花,便是吟诗论画,他们两个却在这讨论农书?就算她问了,他一个五谷不分的纨绔公子懂吗?

她含笑上前。虞墨戈手抬得太高,她只得踮起脚尖,翻动他手中的书页。目光一扫指着一行字问道:

“这个种棉花要‘精拣核,早下种,深根,短干,稀科,肥壅’,能不能具体解释一下,这个‘精拣核’要如何拣;‘深根’到底多深;‘稀科’要距离多少?”

说罢抬头,浓密的睫毛扇动,眨着眼睛与他对视。一双黑眸清澈,若银河流淌星辉漫落,美得让人深陷不能自拔……

虞墨戈的心莫名漏了一拍——

他猛然回神,目光无措地挪开。手掌一合扣上了书,哼笑道:

“你故意的吧。”

若是问个南粮北调、屯垦水利,抑或经纶康济之术,他都能解释。可这农桑琐屑之务怕非农夫而不能答了。

就算是故意的吧。原来这个清傲的少爷也有被难住的时候。方才失神可是窘了?越想越觉得有趣,容嫣忍不住掩口笑了。

然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容嫣惊。

瞧他认真的神情,莫不是……生气了?她有点怕,颦眉抽手。

虞墨戈盯了她的手腕,忽而一笑。眉心的落拓复现,眼角都噙着抹得意。

“这是我送你的?”

容嫣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只镂雕墨玉镯子登时羞红了脸,目光躲闪道:“是,是那只……我觉得放着怪可惜的……”

“那你那只碧玺手钏呢?”

容嫣脸已经红到了颈脖,扯着手道了句:“昨晚,被盗了——”

虞墨戈沉默。笑意散去,眉心的清冷渐浓,望向她的目光笼着疼惜。他握紧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拉入了怀里。

他胸口贴着她的背,下颌抵在她肩头,语气轻柔道:

“你怕了吗?”

他在问昨晚的事。

容嫣心登时一紧,随即全然放松下来,包括身子……

从昨夜到此刻,没有一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大家都道她从容淡定,可谁知道她当时有多恐惧。她不是神也不是无畏,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她也会害怕——

即便猜测可能会遇到盗贼有了心里准备,可当真面对时她脚都软了。要知道她和那几个歹人只有一窗之隔,那窗格不是钢筋不是铁架,是她一个姑娘都能撞破的木格。他们若是闯进来,容嫣连喊人都来不及,更不要说逃了。她出门去拉嬷嬷的时候,手心里都是冷汗。

可她不能慌。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这个家她还得撑着。

现实把她逼上这条路,可改变不了内心小女人的一面。再坚强独立,她也希望有双翅膀遮在头顶,有个胸膛能让她依靠。即便是虚拟空幻,哪怕是自欺欺人,只要能放松片刻就好。

许这才是她来这的原因吧……

后背,他胸膛越来越热,整个人被他笼在怀里被那独有的气息漫浸,渗入皮肤沿着骨血钻入心头。心像被火撩了,热腾腾的。

她不语,他习惯了她的沉默,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心像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麻,微疼。他温柔地含住了她的耳尖,轻巧地舔过她的耳廓。

酥麻的感觉如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容嫣胸口一窒腿软了。

他拦腰将她抱紧,一只手探入衣襟,沿着小巧精致的肋骨根根向上攀,轻柔地撩拨。就在容嫣融化的那一刻,低哑道:“你跟我吧,跟了我便不用怕了。”

怀里人僵了一瞬,恍惚间似有动摇,可终了还是用仅存的意识摇了摇头。

她不想做外室,这是她的底线,不能破……

虞墨戈眉心微蹙,随即一个打横将她抱起,朝西稍间去了。

……

有容嫣提供的线索,张捕头三日便将案子破了,至第五日,犯人一一抓获。

“是周仁父子和往日与他联系密切的地痞。”

张捕头主动将消息送到容宅。

据周仁交代,这事还是与买地有关:

钱员外将他告上公堂后,这些年积累下的财产悉数还债,一贫如洗,真叫一个落魄。而听闻自己被告和容嫣有关,他心生恨意。

可再恨又如何,自己潦倒且不说,他清楚容嫣和临安伯府的关系,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又不甚甘心,便打起盗窃的主意……

张捕头告之,除了被挥霍的些许银两,财物基本追回,待案子一结便会送回。容嫣感激,遣嬷嬷将备好的红包交给他。张捕头如何不可收,只道是分内之责。

容嫣亲自递与道:“县衙官差如此尽心,容家请他们吃酒也是应该的。”

闻言,张捕头目光品味地扫视容嫣,抱拳笑道:“替兄弟们谢过小姐。日后若有所需,您尽管提。”

送走张捕头,容嫣回身对杨嬷嬷道:“关门,将所有人唤到正堂!”

除杨嬷嬷和云寄,容宅还有三个护院、一个车夫、后院两个婆子及两个十三岁的小丫鬟。

此刻,所有人都集于前院正堂。

入容宅月余,还没见过小姐如此严肃,众人不免忐忑,心里七上八下。

容嫣把今儿张捕头的话讲来。李婆子嘴甜,一面道菩萨保佑,善恶有报,一面给小姐道喜。被她带动,其他几人也面露喜色,放松下来。

可接下来的话,大伙都惊住了。

“周仁说是碰巧摸索到后罩房的财物,可那夜我和嬷嬷看得清楚,他们是有备而来。从窜入到作案,没有丝毫阻滞。所以,家里一定出了内贼,与他们里应外合,狼狈为奸!”

容嫣一声喝,吓得小丫头瑟瑟不敢抬头。李婆子忙解释:“我们可不敢干这吃里爬外的事,那黑心的周仁,谁会与他为非作歹。”

吴护院浓眉皱起。“小姐若是怀疑我们,那便问周仁,问问到底是谁。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人,问心无愧!”

“是谁明个便可知晓。”容嫣冷道。“我已和张捕头谈过了。他的能力你们比我清楚,定会审得出来,何况周仁也并非守信之辈!”说着,巡视众人。

“从此刻开始,谁也不许出这个门。待明日张捕头审问后,依法拿办!”

遣散众人后,杨嬷嬷把大门锁上了,任谁也别想迈出一步——

其实容嫣对此早有揣测,得知盗贼是周仁后,便更加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