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课

一生看的偶像剧不超过一只手的李遥月,智商不错的李遥月,面冷心热的李遥月,在如此复杂的情境里,第一次承认,自己跟不上对方的步伐。

她垂头,目光落下,呼吸声轻了些。

从徐知舟这个单手壁咚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她的发旋。

“……我靠。”

这沉默敲得他心跳如擂鼓,最后当机立断,决定立刻吃了吐,热着脸颊恶狠狠道:“你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听到!听到没!”

李遥月嗬了一声。

没有抬头,唇边却泛起了浅淡的笑意。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被我烦死?”

“……”

徐知舟沉默了。

自己给自己挖的坑,跳还是不跳,这是个问题。

这楼道狭窄又暗,不定时罢休的声控灯早就灭了,本来就凝重的空气里更添寂静。

所以他能听出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并不是‘你刚刚说了什么’而是‘你最好解释一下你刚刚说了什么’。

可这事说来话长,徐知舟实在不想这么草草几句带过。

“我……”

“你是te?”

te,当年乐队ternura的主唱。

在这句话冒出来之前,李遥月一直没抬头看他。

那双棕色的眸子很平静,就像风平浪静的海面,带着一贯云淡风轻的意味,语调稀松平常。

徐知舟被看得呼吸微窒,眼眸沉沉,顿了几秒,还没来得及缓冲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就从她的神态中看出了端倪。

她知道了。

如果说之前还有百分之一的不确定,那现在这一丝不确定也飘的一干二净了。

就因为这几秒。

“所以,你不是像,你就是。”

李遥月笑了,有自嘲,有几分说不清的滋味。

这么些年,跟ternura主唱相似的嗓音她也遇到过不少,多少次她满怀着期待着,以为te披马甲复出,但最后无一例外会失望。徐知舟上次唱完,她回去又从电脑里拖出老歌,听了很多遍,确定他们是不同的。

可知道她寄信这事的,只有那个乐队的人。

成年人的音色特质并不会发生过大的变化,但是青春期到成年的过渡就不一定了。

这里面唯一的bug是,ternura主唱,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青年人。

当年他们太小众,小众到她根本没赶上过那寥寥可数的几次表演。

唯一的一次还是听了外场,激动奔进去后只碰到了键盘手,其他成员包括te已经走人了。

李遥月后来又喜欢过很多歌手,乐队,偶尔想起,觉得主唱即使消失,也是他的选择和答案,没什么不好的,那曾经的黑暗空洞压抑也许会被人间烟火融化,这也是她的希望。

她那个笑把徐知舟看慌了,尽管他没表现在面上,可急是真急了。

“我不是……”

“你今年多大?”

李遥月问他。

“那重要吗?”徐知舟垂眸轻声道:“拣尽寒枝不肯栖。这是中考前你填的格言,写在信里很多遍。”

李遥月啊了一声,笑浅了些:“是啊。”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突然蹲了下去,在徐知舟和墙之间找到了个完美的空隙,用指尖掐了掐他裤角,目光放空:“我人生第一个偶像,一个酷得像不会穿内裤奔跑在城门楼子上的人,竟然会背叛自己的信仰穿秋裤。”

她从刚刚开始就注意到了,一直没找机会说出来。

徐知舟:“…………………………………”

大意了。

这其实他妈的不是秋裤,是太冷了他家顾女士塞的打底,但现在解释还有用么。

要不直接灭口吧。

在对面严肃考虑灭口与否的时候,李遥月继续失意发问:“灯太暗我看不清,不会是红色的吧。”

徐知舟:“…………………………………………………………”

她没失踪。

这让大家很欣慰。

她跟徐知舟竟然是一起出现的。

这让大家很惊讶。

李遥月跟同系或不同系的都认真道了歉,解释了出意外的原因。

周予和另外七八个人在24小时快餐店一直等消息,随时准备报警,现在看到没事,大都松了一口气,有两个同是计算机系的跟她比较熟,其中一个上去就一个卡脖子猛摇,笑闹道:“我系绿叶够多了,花再掉两朵,那肯定要找你算账的听见没——哎——”

“不好意思,让一让,我吃夜宵。”

徐知舟端着餐盘拨开他们,面无表情道,同时黑白分明的眸扫了眼那‘下手没轻没重脑子有泡的傻逼’,目光冷的让闹着玩的许子文jio得委屈。

大家朝餐盘不约而同的看向那空旷的餐盘。

一根吸管,一杯白水。

“徐同学,你还真是,讲究人……哇塞。”

好在许子文也是大大咧咧的好脾气,钢铁直男,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尤其是一看餐盘,目光和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了。

徐知舟面上一点波澜都没有,径直朝座位走去,淡淡丢下一句:“没取完。”

他的确又折回去拿了一趟。

拿了包白糖。

徐知舟才懒得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就是不开心,非常不开心。一路回来她一个字都没再说,跟大家说话解释抱歉的时候也不再看他一眼,就好像他是个透明人一样。

连他想要解释,李遥月都带着官方微笑一句我困了堵了回去。

的士上空调是足,但徐知舟也不可能骗自己说是给暖气暖困的,他只好带着湿漉漉的衣服往最右边又缩了缩,争取不让湿气入侵她的空间。

当他发现自己的不开心主要来自于自己没有立场不开心后,彻底不好了。

夜宵喝水也是一种另类的委屈。

徐知舟就很坚定相信她会看穿,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李遥月没理会,跟着大部队径直踏出了快餐店,一眼都不再看他。

不仅如此,自那晚过后,足足快一个月,李遥月都是跟他之间无话可说的样子。

徐知舟刚开始还憋着口气,心说稳住稳住,总要给人消化的空间,毕竟这形象一下子高了很多,此时太主动容易显得掉面儿!

两周后被躲着走了n次的徐同学研究了下,发现是课程太难,新学期节奏快,要理解正常人的智商,来找他的话肯定影响gpa,这样不好。

三周后,微信被无视的徐知舟头疼,是真的真的头疼,他头疼地去学校天台郁闷地谈了好几次吉他。想象中被心上人发现的戏码没出现,他妈嘱咐的拖油瓶陆啥啥倒是来了好几次。徐知舟也就不再去了。

生活其实一切如常,偶尔还接到周修沉的电话,说有娱乐公司要签他,有两三家条件好、池子大,问他愿不愿意。徐知舟跟以前一样,不咸不淡地回绝了。

其实只有一点变了,那就是她不再回应了。可并没有改变什么,他身边的人还是很多,每天加他微信的还是无数,在他微博和歌底下的人每天飞速增长。

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他妈的难过呢。

但徐知舟明显不是痛就藏着的性格,他是老子痛也不会让你好过的那种人。当然,让李遥月觉得不爽,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他是绝壁不会做的。

目标他都不用挑。

在别人那儿看到新年那晚林锡发的帖子后,徐知舟周五就堵上了门。

李遥月是不想承认,这件事她缓了一个月也没缓过来的事。

但这也是事实。刚开学每天晚上她都在想。

刚开始是怀疑他,后来是怀疑自己。

说生气,肯定有;可气什么呢,转了一圈只能气自己蠢,你说气不气。要她承认不够喜欢吗,所以人才会在眼前晃那么久,她都发现不了。那当初一天高峰期能写两封信,分析对方作品状态给他鼓励打气的……不是她是鬼啊?再想想那时候的笔风语气……暴风抖鸡皮疙瘩。

少女时代的崇拜真是彩虹上还得镶个金圈儿,亮到眼瞎。

等不可思议像冲上海滩的浪潮消失后,莫名其妙的失落和一点伤心便席卷了她。

徐知舟。

身份从高中校友,变成了逝去的前偶像。

在李遥月维持着表层体面,每天正常的上课下课的这段时间里,对周围体感迟钝的她并没有发现,自己慢慢被孤立了,原先她就是跟人群稍有一层隔阂的人,不喜欢热闹,大学认识的点头之交居多,只跟宿舍几个傻子好一点,但她们都是不同系的,公共课会撞上而已。

祝涵比其他人都敏感,每天刷论坛的时候没再看到那倒胃口的前男友,结果发现林锡是在现实生活里作妖了。当然,都是‘无意’间的传播,在其他地方聊天时‘一带而过’的感慨。

他本人是没说,但他身边同样是校园红人的好兄弟都盖章认证,尤其是某一次,看到校偏门一辆劳斯莱斯等的是她后,直接嘲这个计算机系的是捞女,简直一穷酸没品又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鸡。

李遥月每周宿舍上课两点一线,周末固定回市里一趟,去她嫂子家帮个忙看看小侄子,对这些传闻没有概念。宿舍一三四在外战斗力很强,周围人都自觉不会在她们三个面前提到计算机系的李遥月,但在宿舍里,谁都没敢把这个话题拎出来过,于是她们402一直很安生。

诡异的安生持续了一段时间。

这期间,李遥月经历了又一次心伤,那就是现在的偶像见面会改直播,后来推迟,又改yy,最惨的是她连这都没赶上。

说起来也是很戏剧,熊君笑之前两天忽然在微信上跟她告急,问她有没有有闲有精力的小姐姐,说他们篮球比到决赛了,但是啦啦队集体聚餐聚到了医院,上吐下泻食物中毒,现在缺人手,都不求中场去表演助威了,比赛的时候能帮着吼两声也好啊。

最后莫名其妙地,她从帮忙找人,变成了组织的人,连队服都是连夜找赶制出来的,银红交错的奇葩颜色,李遥月自己试穿了下,效果还挺好,青春活力,短裙还有哑光渐变的效果。

关键是。

付一一手上的瓜,祝涵的眼镜,老大的鸭脖,都看掉了。

这腿,这腰,这锁骨,这一股子海水火焰交错的气质。

“卧槽……”

付一一流着哈喇子埋进了她胸口:“嗷嗷嗷好软!”

李遥月三下五除二又扒了下来,皱着眉叹了口气:“臭流氓啊你们,我就是帮那群姑娘试试,衣服是我负责的,不得给人负责到底啊。”

然而还真负责到底了,熊君笑说得好像她不去比赛就立马二百比零。

她穿上了那套衣服在下面做引导,但怎么也没想到,x大那天逃课来体育馆看比赛的人比以往多好多,把一半的位置坐的满满当当。

李遥月倒是没什么,全程神色不变,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有两百度近视,平时上课看不清了才会戴会儿眼镜,平时也不怎么注意,自然看不到看台后排的骚动。

付一一看到下边一排的一人模狗样的男生一直挂着相机,对着李遥月猛拍,虽然时而变换着角度,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对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