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那天这姓徐的汉子来了,说是要买酸甜的糕点给娘子吃了开胃,蔡福成就给他推荐了这山楂酱,别看这汉子看着是粗人,倒是很疼媳妇儿,一下子就买了好些回去。
至于孕妇不能吃的禁忌,蔡福成当初是听自家的小伙计小泽提过那么一句,但是一想到那姓灵的小子都卖出去那么多山楂酱米糕了,也没听说过有人吃出什么事来,他自然就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谁知就出事了。
双方正僵持着,外围突然有人高喊道:“让让!让开!三叔公来了!爹!你没事吧!”
蔡福成脸色一喜,就见自家儿子领着位老者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他们族里的十好几个青壮。
这下子,蔡福成有底气了。
“三叔公!您老坐!”蔡福成忙从店里拿了把椅子给那老者坐。
这位三叔公,自然就是这王家庄的镇长了。
“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啊?”三叔公坐下了,抬手捋了捋发白的胡子问道。
徐贵“噗通”一声扑倒在三叔公脚下,“三叔公,您可要替我做主啊!我娘子吃了这姓蔡的做的山楂酱,滑胎了啊!想我那可怜的儿子,还没见一眼爹娘就没了,呜呜呜……”
徐贵就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蔡俊杰却在后头悄悄跟自家爹咬耳朵,他去的时候塞了三叔公二两银子,跟三叔公都商量好了,若说是要赔钱,他“福成记”赔得起,但是“吃死人”这个罪名,他们家是万万不能担的!
这罪名一担上,他家这十几年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是以等三叔公听完徐家那汉子说完,蔡福成就上前一步,朝人群拱手道:“好叫大家知道,这山楂酱,真不是我们‘福成记’做的,我头一回见到这山楂酱,是上次集市上一个姓灵的小掌柜卖的,
想来大家也有很多人在他家买过山楂糕,我们家有自个儿的糕点买卖,当时就是好奇,去灵掌柜那儿买了些回来,本来是打算自己吃的,但那天这徐兄弟说想给娘子买开胃的吃食,我便把剩下的那些卖给徐兄弟了,哪里曾想到会出了这样的惨事……”
说着这话,蔡福成还假模假样地摇头叹气,一副很是心痛遗憾的表情。
听了蔡福成这话,人群里倒开始有人议论纷纷了。
“是哩,这果酱糕,是街上那小灵掌柜家卖的,小灵掌柜也说了,这果酱就是山楂做的。”
“那灵掌柜,好像确实是上次集市来的吧,以前都没有见过这种吃食呢。”
“对啊对啊,我刚才还买了好些果酱糕,挺好吃的!”
“但是人家灵掌柜卖果酱糕的时候,明明就说了,孕妇不能吃!”
然而此刻还有谁会记得灵疏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叮嘱过山楂酱的注意事项?大家就只能看到眼前这姓徐的汉子家的媳妇儿,吃了山楂酱,滑胎了。
这会儿徐贵也有点儿不确定了,问蔡福成道:“这酱,真是你在那灵掌柜家买的?”
蔡福成点头道:“不错,那灵掌柜还说了,他家的山楂酱是十里八乡独一份儿,谁家都不会做,大概就是他家的秘方了吧,你说说,即是秘方,我家又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做呢?”
人群里有人就怂恿道:“去找那灵掌柜对质去!”
徐家的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着这次的苦主徐贵,让他做决定。
这儿唯一坐在椅子上的三叔公又捋了捋胡子,开口发话了:“既然这样,那就由我做主,大家一起去会会那灵掌柜去吧。”
大家都没意见,徐家也是一定要要到个说法的,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灵疏家的小摊位去了。
灵疏没想到会有无妄之灾降临到自己头上。
他从一开始卖山楂酱米糕起,就经常性地提醒顾客们孕妇不能吃,几乎可以说是每一位客人都叮嘱过了,有些没有亲自叮嘱的,也是因为当时卖米糕的时候,围在摊前的客人很多,他说一两遍,大家就能都听清的。
而且这王家庄,除了那位张小公子是成罐的买的山楂酱,其他的全都是零卖的米糕,也没有哪家人一下子买太多的,只是米糕上蘸的那一小勺山楂酱,就算是孕妇吃了,也绝对不会滑胎的。
只有吃的过量了,才会有流产的危险。
而张家小公子那会儿本来就是听说了有孕妇吃的酱,而特意给他娘亲买回去的葡萄酱。
所以说,从灵疏手里卖出去的山楂酱,是绝对不可能吃出人命来的。
灵疏只用了一瞬就明白了,这明显是“福成记”的人想嫁祸他。
而且那位镇长三叔公,也摆明是站在蔡福成那一方的。
灵疏又不是王家庄本地人,身边只有他大哥大嫂两人,面对这蔡家十几个青壮,徐家一大群人,他们只有被欺负的份。
这件事情,要说好办也好办——破财消灾。
那徐家怕也没有胆量真让人偿命的,只是心里愤恨,这灵疏可以理解,任是谁期盼了很久的孩子因为外力原因没了,都会伤心愤怒的。
灵疏可以给徐家赔点钱,让他们消气,终结这场闹剧。
但这样一来,“吃死人”的罪名,就板上钉钉地扣在他家的山楂酱上了,以后谁还敢买山楂酱?
这顶帽子扣在头上,他家以后就是不做山楂酱,换成做别的吃食,恐怕也没人敢买了。
再说了,原本那徐贵的媳妇儿吃的就不是他家的山楂酱!
他凭什么要这么憋屈?!
又凭什么要背这个锅?!
灵疏紧紧捏了捏拳头,狭长的双眼眯了眯,还带着些稚气俊秀的面容此刻竟炫目得让人有些失神。
哼,当我们狐族是这么容易欺负的么?!
谢谢大家支持正版么么哒卫修涯挑眉,“怎么?灵弟不欢迎我?”
“不不不!”灵疏回过神来,急忙道,“欢迎!怎么会不欢迎呢!卫少爷想在我家住多久都行!可是我家条件不好,少爷你也看见了,我是怕你住不惯——”
卫修涯打断他:“我不介意。”
灵疏说:“可是我家没有多余的床。”
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灵疏越是想赶卫修涯走,卫修涯却越想逗他。
“那我就和你挤一挤吧,”卫修涯道,“灵弟不会嫌弃我吧?”
灵疏:……
谁敢嫌弃你卫大少爷啊!
话说卫修涯该不会是因为被退婚了,所以性格扭曲,专门以为难别人为乐趣吧?
他堂堂一个富家公子,为什么偏偏要住农家小院啊?!
灵疏简直搞不明白卫修涯的脑回路了。
不过要他和卫修涯挤一张床是不可能的,真论起来,他们两人今天才是第一天认识呢,灵疏还没大方到和一个刚认识的人睡一张床的地步。
“让卫少爷和我挤不合适,”灵疏只得道,“要不你就睡我的房间好了,我去和爹娘挤一挤。”
卫修涯显然是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便点点道:“那就多谢灵弟收留我了。”
灵疏一肚子气闷,他才不愿意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别人住呢,可卫修涯这死皮赖脸的态度实在让人没办法,他现在就盼望时间过得快点儿,明天一早就让卫修涯赶紧走人。
程逸全程就看着灵疏和卫修涯说话,没发表任何意见。
三人吃完了晚饭,程逸就走了。
灵疏把卫修涯带到自己屋里,耐着性子说:“院里有水井,要用水直接去打就行,一会儿我给少爷你提点儿热水过来洗漱。”
卫修涯点头表示知道了。
灵疏去了隔壁厢房找自家爹娘。
帮工们干完一天的活儿,刚才已经都回家去了,卫修涯和程逸占用了正房的堂屋用饭,严家一家子人就在老俩口的屋里吃饭。
陈桂花一见灵疏就问:“小疏吃饱了没?没吃饱再来吃点。”
按陈桂花的想法,那卫公子气场那么强,谁见了也害怕,她担心灵疏和他一起吃饭根本吃不好。
灵疏摇头道:“我吃饱了,娘你们吃吧,对了,卫少爷说现在回定春镇太晚了,夜路不好走,今晚就暂时在咱们家住一晚,我把自己那屋让给他了,晚上就在爹娘房里打个地铺吧。”
“啥?”严有福惊道,“那卫少爷,要住咱们家?!”
那卫少爷通身气派,身上穿的袍子一看就老值钱了,头发还束着玉冠,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是哪里想不开要住他家?!
要说真担心走夜路,那去程先生那里借住,或者去村长家里借住都比较合适一点啊,毕竟他们的条件比自家要好。
严大川和陈兰芝也是一脸诧异的表情,还带着点儿心慌。
他们家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大人物上门来,严家人都是平头百姓,卫修涯跟他们无亲无故的,顶多就是上次灵疏去卫府给他做过一顿饭,现在他突然要住在严家,大家哪能不心慌呢?
“那个……小弟,”严大川道,“咱们没得罪卫府的人吧?”
灵疏哭笑不得,“大哥,你想哪里去,你就放心好了,上回我去卫府,谁也没得罪,卫少爷既然想住咱们家,那就让他住好了,他们有钱人闲得没事了就爱瞎折腾,他也就住今晚,明天就走了,你们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别太紧张了。”
陈桂花愣了会儿,这才猛地站起来,说:“小疏,你那房间收拾干净了不?没收拾干净我赶紧去收拾收拾,万一那卫少爷住得不舒心怪罪咱们可怎么办?”
灵疏拉着自家干娘坐下来,“娘,你就别忙活了,是他自己上赶着要住的,又不是咱们家请他来住的,你们不用这么担心,等会儿烧点热水送过去就行了。”
陈桂花一想也是,拍了拍胸口,也不收拾桌子了,直接出门去厨房烧水。
不是他们家的人反应过度,实在是像卫少爷那样的大人物,他们家得罪不起。
另一边,卫修涯正在打量灵疏的房间。
严家的房子是老房子,虽然是青砖砌的,却有些年头了,墙壁的颜色很陈旧。
不过灵疏这房间却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
自打灵疏卖果酱糕和山楂酱挣了钱,严家一大家子人的生活条件都改善了不少,既然有钱了,灵疏自然也不会亏待自己。
房里的一应家具都找村里李木匠做了新的,靠窗摆放着一张样式简单的书案,书案上没有纸笔,却摆着几只小陶罐,一盏油灯,看样子应该不是用来读书写字,只是用来照亮的,墙边有一个衣柜,里头是张木床,另外还有两把椅子,就再没别的了。
床上的被褥颜色浅淡,也是崭新的,屋里有一股木质的清新气味。
卫修涯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卫八就抱着几本书和一套新袍子进来了。
卫八身为亲卫,一向都是等卫修涯吃完了饭才会去吃,然后又去马车上拿行礼才过来。
像卫修涯这般家世的公子,出门在外,即便不是出远门,都会带上些行礼以备不时之需的。
“少爷,这里灯不够亮,晚上还是别看书了。”卫八劝道。
卫修涯点点头,不置可否。
卫八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自家少爷:“咱们以前也不是没赶过夜路,您怎么突然想住在灵掌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