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奴也反应过来不妥,咬着手指头,胆颤心惊地猜:“总不会是老太爷故意地把老夫人院子的人都关起来了罢……”
他也得有那个本事啊……
沈老太爷就是个草包,合家子都知道。他要是有这个心眼儿手段,二房早就不止今天的样子了。
沈濯觉得不像是他……
又过了一时,孟夫人来了。
师徒两个用了朝食,稍做收拾,又一起去了煮石居。
沈溪听说孟夫人照常上课,忙忙地吃了饭也来了。
课堂设在正房的东屋。
屋里除了被孟夫人当做背景板的书架之外,只有三张条案、三个坐垫。
一张大黑檀是孟夫人的,桌上有笔墨纸砚,有两摞书。
两张小黑檀是沈濯和沈溪的,唯设着笔墨纸砚而已。
孟夫人跪坐在自己的条案后,一板一眼地授课:“……长安城内一百零八坊,僧寺六十四,尼寺二十七,道士观十,女观六,波斯寺二,胡袄祠四。
“前隋大业初年,长安共有各类寺观一百二十间。
“本朝太祖有命:寺庙等物,可减不可增。所以到得今日,仍旧是这个数字。”
沈溪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儿,等孟夫人话音一停便问:“先生,这个我们学了有什么用?”
课堂接话茬儿,沈濯从小学开始就是第一把好手。
当下接声便道:“聊天儿用。”
孟夫人却定定地看了她二人一会儿,漠然道:“无用。我教的东西,都是无用的。学不学的,随你们便。”
咦?这个好!
沈濯的眼睛亮了一亮:“怎么界定学问有用无用呢?男人必须要学考试用的那些么?那工部的图纸谁来画?兵部攻城的器械谁来做?皇家住的宫城谁来设计?
“若说有用,账本有用,算盘有用,织布纺黹有用。不过,哪里又用得着让人来教呢?熟能生巧而已。
“一定要说无用,其实最无用的,就是琴棋书画了罢?那我们干嘛又非要学呢?
“这世上最有趣的就是无用之学(注1)。我最想学的就是无用之学。夫人,请教我无用之学。”
沈濯越说越带劲儿,眼睛亮得像六月晴夜的星星。
孟夫人虽然仍旧没什么表情,但已经放松下来的眼角,分明表达了对沈濯这一番解说表态的欣赏之意。
沈溪只觉得——
欲哭无泪啊!
我说什么了!?
啊?!
我都说什么了?
我就问了一句学习长安城的寺庙观祠有什么用?
是啊!
我们都是出个门儿要犹豫三十天的小娘子,便知道有这么多可以烧香磕头的地方又有个屁用?!
怎么就这么一句话,就能让她们俩瞬间一副成了知己的样子?!
沈溪觉得自己一定是问了一个蠢问题。
孟夫人接着讲长安城:“长安外廓有十五个门,因为北面五道门,不是对着大明宫,就是对着禁苑,所以你们可以忽略不计。正南边的是明德门,跟皇城的朱雀门正对,相连大街即为朱雀大街。朱雀大街南北九里一百七十五步,东西宽百步。街东为万年县,街西为长安县。”
孟夫人顿了顿,“贵府在崇贤坊,属长安县。而贵亲陈国公府在永乐坊,属万年县。清江侯府在安业坊,跟贵府同属一县。”
沈濯好奇:“夫人进宫前住在哪里?”
孟夫人愣了愣,垂下眼帘:“我不是长安城的人,从江南直接入宫。”
江南?
沈溪立即跟上套近乎:“我沈家祖籍吴兴,夫人呢?”
孟夫人的眼神飘忽,有些复杂:“我家……在苏杭一带……”
回过神来,含笑:“就是因为离得不远,所以我才同意来教授二位小姐。”
苏杭……
那究竟是苏州还是杭州?
这俩可隔得不近呢!
尤其是,吴兴是在二者中间!
沈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孟夫人,第一次对她的出身生出了兴趣。
正在这时,青冥突然转了进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等呼唤就在授课过程中走了进来。
“启禀两位小姐,老太爷在桐香苑,与老夫人说了,明日便去归海庵接大小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