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峰上,寒风凛冽,雪发仙尊走在风里,身影单薄,鹤氅轻裘,神色微淡,但眼睑却是湿的,眉梢是皱起的,唇角是红的。
他在咳嗽,止不住地咳嗽,背脊因咳嗽显得佝偻,那一小片地方,热气和寒气碰撞,成了一团染着白烟的雾,渐渐看不到里面的人影。
只隐约可知,凄凄历历的几点血液从唇角滑落,滴落在雪白鹤氅,又砸在空旷雪地。
像雪地里乍放了红梅。
应长天第一次这么急切,他只有耗子那么大,蹦起来和小童一起,费力地用爪子支撑住江献阳。
手落到实处,才发现,明明是那么强大淡漠的一个人,身体却格外寒。
竟然比这万里冰封的剑锋来得更料峭,似寒冰般。
江献阳眼睫微颤,半晌才勉力抬了眼睑,唇角的血液仍不止,丝丝缕缕地往地面滴落。
他被天意所不喜,空有身修为,却不能妄动。
体内的剑意原本于他而言,是大道大成的证明。
从童稚之年,于高山雪巅修炼出第一道剑意,到成为当世第一剑修。
剑意是他毕生大道与追求。
但现在是绝了他大道的利器。
几缕剑意从他紊乱的身体逃窜出来,从星星芒芒的点到数道数丈长的剑芒。
那剑芒裹挟着纯粹的能量,像天地风暴般,失去理智地碰撞。
一剑,平了界石。
一剑,千年古树拦腰截断。
又一剑,瞄准了他身侧的小童。
小童惊呼一声,他生得年幼,仙尊的剑意对他而言是色彩绚烂的琉璃珠,是仙尊手里乖顺的小灵宠,是值得骄傲的仙尊的法宝。
却唯独不是,眼前如此危险的存在。
小童愣在原地,只呆呆地知道看着剑芒过来。
剑锋的雪忽地停住了。
那剑芒是弧状的,速度很快,切割着雪,那雪菱形一片,似陡然被火舔了一下,连水汽都没化,就散在了这世间,逼人的寒意从渐近的剑芒上传过来。
剑意也会如此寒冷吗?
小童还没弄明白,剑芒却已经到了他眼睑处,带着刺骨的危险,然后一道白玉般的手从身侧而来,带着淡淡的梅香,和若有似无一点血腥味。
那手生得窄细,似单薄又似有力,抬手一掐,剑芒在他手下,泯灭成光点。
小童恍惚之间回神,就见仙尊脸色苍白,长而直的睫毛微垂,眼底带了倦怠,要融化般,唯有嘴唇是红的,在这万里雪地更显刺眼。
随后又是数不清的咳嗽。
像止不住似的。
……
江献阳咳嗽稍缓,体内的剑意暂且被压制下来,他也因此多了丝喘息之地。
小童拉着他的衣袍,哭得止都止不住了,一张苹果脸通红,还冒着鼻涕泡。
江献阳稍直起身子,虽喉间还泛着腥苦的血味,但是面上已然恢复往日的平静。
眼睑微垂,眼睫长而直,阖在铁质面具上,显出平静与淡漠。
小童睁开通红的眼,就见仙尊似乎已经好很多了,吸着鼻子问:“仙尊,你怎么样?”
应长天直起身子,气得叽叽喳喳的。
什么怎么样!
一看就是很不好好吗?
你是个笨蛋吗?这种问题还需要问?
哪有剑修会突然咳血的?
哪有剑修会被自己的剑意所伤?
哪怕应长天不是剑修,也知道剑意是剑修最为重要的东西,剑意是一名剑修剑道的外化。
剑修被自己的剑道伤到,就相当于一个人自己伤害了自己。
怎么可能没事!
更何况,江献阳天生剑体,对剑意本应更得心应手,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应长天一个箭步,跳上江献阳的肩膀,气势汹汹地准备拿小爪子指江献阳的唇角,让小童那个笨蛋看。
就见,江献阳微微垂了眼睑,他是那种苍白出透明感的人,眼睑都是白的,也因此显出清冷的疏离,像苍山之巅的积雪,离人很远似的。
声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