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于喘息中惊醒,他都在那背德感中分外想呕吐,似和灵魂深处的一部分无声交战,战火累累,他厌恶自己的恶心。
今夜也是如此。
他心里这般思绪不宁,琴音也失了些一素的宁静致远,显出郁郁。
月色也如皱开的湖水,撕碎的礼律。
江献阳便是在这时出现的,他在房内待得憋闷,那怪异内伤似潮水,时而渐退,时而汹涌,扰得人无端难受,口渴难耐,便出门透风,却没想到正好遇见凤述安抚琴。
书中谢允乐众多攻君中他唯一有好感,甚至算得上欣赏之人便是,道子凤述安。
不周山泯灭后,他以一人之力担当起仙门重任,率领青洞派与那由云梦周挑起的鬼族魔族相抗。
云梦周和凤述安乍一看是同一风格,都温和有礼,却一个是臭水沟的爬虫,却非要装出一幅风光霁月的模样。
另一个则是天上照耀爬虫丑态的皎月。
察觉到脚步声,凤述安停了拨弦之举,抬眼便见白发仙尊裹着月色而来,雪白的眼睫长又密,阖在铁质面具上,衬托出三分清透四分暧昧幽微,他莫名地嘴唇红,眼尾湿,整个人似有水色,泡在琉璃盏里的红锦鲤般。
凤述安犹如被烫到似的,收回了目光,半响才道:“在下打扰仙尊休息了。”
江献阳眼睑微抬,他生得淡,很少有结交之意,但凤述安却是他难得的想结交之人。
便摇头,道:“道子能否与我合奏一曲?”
凤述安虽觉得自己德行有亏,但素来不爱拒绝人,便敛了心神,重新提了手势,顿时琴音如流水般叮叮当当地落,如鸣珮环、珠落玉盘。
江献阳以一片竹叶作配,唇齿微动,叶绿唇红。
竟是不输琴音的脆与清。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
世人皆知,江献阳是当世第一剑修,一剑威力之大,平山断海。
以为他自是如剑般刚折猛断,少了些文人墨客的雅致,却不知他音律也是不输。
凤述安少见有人对音律精通至此,忍不住侧耳细听,那绿叶和声清冽,似闯过渔火杨柳的河堤,扬起纤细易折的芦苇荡,惊起点点莹绿的萤火虫,江风凌凌,钟磐泠然。
他不由得心神焕然,换了手势,默契跟上。
琴音与叶音相合,余音绕梁,似要绞碎了那天边月。
谁都没有说话,可合奏却是那般合拍,就这样一声又一声,一曲又一曲,似绕梁的清辉。
在月色中,凤述安眼睑微垂,清音如水,涤荡神魂,似要融化这些日子的忧愁,他久违地感觉平和,于是眸光重归宁静,似春日清井。
余辉淡了,清乐也渐散了。
凤述安停了拨弦,却见白衣仙尊也适时放了竹叶,两人分明并无多语,却似有了和旁人没有的默契。
似友般。
凤述安忍不住舒了眉眼,高山流水遇知音。
自古以来,知音难觅,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但他却从江献阳的竹音中听出契合,似玉击水,雨打空竹。
如此一人,当引为知己。
他心里这般想,手指却是一顿。
略有些茫然,似百感交集,心中欢喜却又藏了丝失落混乱。
……
云梦周行至别院,就看到此景。
月上柳梢,参回斗转。
素袍道子和白衣仙尊两两对望,皆是有大气度之人,素袍道子平素都是那副虚伪嘴脸,如今只不过更高兴些,他便失了兴趣,转而看那白衣仙尊,竹叶夹在雪白的指缝间,像柳枝着雪般,脸色来得缓淡,嘴角亦是轻勾,显出难得一见的笑意。
两人之间竟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和谐氛围。
云梦周琉璃般的眼眸水光湿亮,顿住脚步凝视眼前两人。
一人是道门道子。
一人是剑修仙尊。
竟会私交如此之好。
他觉得有趣,唇角微动,低低地在唇舌之间过了一圈暧昧而湿重的字眼。
看那一贯虚伪的凤述安失了神智岂不是很有意思?
……
魔域外是一大片山峦,自平地而起,层峦叠嶂,云雾飘渺,似天堑般横梗于魔域外,造成一道天然的枷锁,锁住那些走火入魔的魔修。
因此纵使苍翠覆满山峦,都有若有若无的邪风似在嘶吼。
魔域内,不少修士已然杀到内围,和外围的低阶魔族相比,内围却是真正的凶悍之地,里面的魔修莫不都是大凶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