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可否把这些剩菜皆赠于我?”此时众人已膳毕,正坐在膳厅旁茶案稍事休息,梅思源谓对坐的朱由颛道。
“哎哟,小民招待不周,这,这,小民这便遣人再去备一席酒菜!”朱由颛忙从座上站起,神色慌张道,还道是这位大人竟不曾吃饱,抑或对此间膳食不喜。
梅思源见状,知是朱由颛误会自己,当即起身笑道:“先生误会了。这位老幺兄弟想来还有老少在家,我想做个人情,不如把这所剩菜肴都给这位老幺家里送去。”
朱由颛这才醒悟,笑笑道:“哦!哦,原来是这般!那自然好!自然是好了!小民这就趁还热乎着,叫人把饭菜都给老幺家里送去!”说完,辞了身下去安排。老幺原本正在心下想着,听得官爷和东家对答,竟原本道出了自己心声,一时好不激动,眼眶布了血丝,就要流出泪来,暗暗想着:“婆娘、娃儿,你们今儿也可吃顿顶天的好了!”
“老幺兄弟,你可否借一步说话?”梅思源看着老幺,唤道。
这老幺不明就里,痴痴站在原处,挠着头,傻笑回道:“嘿嘿”。
梅思源无奈摇头笑道:“老幺兄弟,过来说话罢。我正有话跟你说。”
这话老幺便懂了,痛快应承了:“哎!”快步往茶案行去。
“你可知我是做甚么的么?”梅思源问老幺道。
“我不知,只晓得你是个天大的好官!”老幺傻笑答道。
梅思源得到老幺此般滑稽回答,竟觉十分如意,又道:“我便是这大华朝廷管盐的官了,你在这盲山找到这盐矿,实在帮了我极大的忙,我定要好好谢你!”
“大人哪里话。我就算帮这一小小忙,今日膳间却吃这许多饭菜,你还要送菜给我婆娘、娃儿,我甚觉过意不去哩!”老幺哪里能有那般眼界,只觉自己所作实在微不足道,而这位大人对自己又实在太过客气,感念定是祖上积了大德,才得了这般厚报。
“老幺大哥,你以为在此间过活,何物最是紧要?”梅思源自内心感激老幺找到盐矿,将来或解千万人少盐之危,是以想犒赏他一番。
老幺一时愣住,半晌乃失望答道:“要说最最紧要,那自然是田地了。”
朱家正厅之上,梅思源众人已落位坐定。
“大人,请稍坐着。下人们手脚不利落,小民这便去催!”知此间诸位官爷尚未用过午膳,朱由颛安排诸人坐定,便辞了身去了伙房。
梅思源新来安咸,自想了解此间民生多些,是以拒了州府盐政司的安排,领着亲卫随从八人边走边问,一路缓缓摸索而来。到这山埗头村已过未时二刻,朱府一家上下老小午膳已毕,哪里有这许多现成饭食供九人入膳?是以刚听得老管事说来,便急急遣了老妈子、老长工去烧火煮水、杀牲宰禽。非是下人有意偷懒,只是这造饭烧菜实在不可一蹴而就,该翻就要翻,该炒便得炒,少了锅里面半样的功夫,菜肴又怎得美味?朱由颛自然晓得这清白道理,但又如何敢与众人讲?只怕几位大人候久了不悦,是以急急脱了身,亲到伙房监工去了。
“一清、此间有一事,差你去办。”梅思源此行带来四名亲卫,这顾一清便是其中一人。按照大华朝朝臣护卫律,正三品职往上官员即有由领侍卫府配调的护卫亲兵。四年前,梅思源右迁至清溪郡察司官,领正三品衔,这四人便是他的护卫亲兵。今再右迁安咸盐运政司,挂从一品职领正二品衔,护卫人数亦增加到了十二人,便把这四人从清溪郡察司府随调了过来。
“大人请讲!”顾一清离座躬身抱拳道。四人中,顾一清资历最老,此时领侍卫队长职。
“一会儿你去找李保长,午膳叫他来作陪,我正有许些事要与他了解一番。另,请他携发现盐洞那佃农同来。朝廷的恩赏只怕还不曾下,今我受领安咸盐政司,既来到此间,当先私赏于他,以兹致谢。”
“属下领命,这便去办!”言毕,即领三人向厅外行去。
“云叔?”梅思源唤道,却未听得有人答话。
“大人,父亲说今夜大人可能将在此处留宿,便先去查看附近地形了!”云鹄此时顶替父亲位置,贴身保护着梅思源。
“呵呵,云叔也太小心了!此地如此僻静,想来是不会有甚么贼人的。”梅思源笑着说道。然,言语中对云鸢处事之谨慎自是认可十分。
云鹄却不敢作此想,严肃答道:“大人安危,绝对半分马虎不得。我云家上下,尽受梅府厚恩,便是万死亦不可使大人损伤分毫!临行颌王殿下已有告知,大人此来,自会损及朝中大人物利益,只怕他们未必甘心,教我们绝不可有半盏茶的松懈。”
“唉,思源此来,本意只为治盐。然我身处朝局,又如何能脱身于政派纠葛?民生如此艰难,何不齐心解民之疾苦?朝局政争,何时能止啊?”梅思源心酸叹道。
朱由颛家资丰厚,豢养三禽五畜以百千计。先前一番从侧打听,得知此行人间的华服中年竟是当朝一品大臣,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中年似乎也就不惑之年,何以竟能登此极位?先前自己暗里估摸着,不得了是位品的郡州府大人。喜的是,当朝一品临自家府宅用膳就宿,实在是天大的脸面,氏族族史必定浓墨特写传流于后人。想自己除却略有家资,其他似乎也平常的紧:既未入仕谋得一官半职,亦未悬壶救世生人性命。当朝重臣入门乃毕生最值罄书之事,自要办得百般周到细致,是以巴不得府中食材上的席面的全都做肴入席。“这个蒜蓉鸭,鸭毛你可得去净啰,哎,那个乳羊熟地汤得把羊的膻味焯掉”朱由颛平日里就饮食讲究,于这烹煮倒在行的很,这时恨不能夺来锅勺亲自下厨,“做好的便快端到水灶给热着!”
一桌二十三碟,四汤五蒸六炖七烧,中间摆只烤全猪,这便是朱府上下耗时一个时辰给梅思源诸人备的一席午膳。
“呵呵,梅大人,久候了!便请入席就膳了!”朱由颛强笑着说道,心下却想:“令这位一品大人候了一个时辰,实在大不敬,只盼能体谅一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