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玉芬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脸皮薄的坏处了。要搁人家那死要钱的人家里头,笑话不笑话的,还能当饭吃是咋的?”
她说的那“死要钱的人家”,在他们黑岗乡着实不算少。
就连他们台子村这种只有二十多户的小村子,要钱不要脸的人家也是有三四户那么多的。
但他们两口子,以及梅志忠两口子,显然都舍不出去那张脸,做不到随便让别人笑话。
“那她奶能同意?她不是找你要三千的吗?”
梅志军撇撇嘴,“她可不是不同意嘛!她原是打算先怂恿着大哥和志凤跟我闹,逼着我拿三千块钱给她,然后她再转脸问大哥要三千块钱。这么一来,什么彩礼钱、买房子钱、摆酒的钱、买衣裳被褥的钱,她不就一分都不用出了嘛!”
佘玉芬惊讶地半张着嘴,好半天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说了一句,“她胃口倒是大!她咋不想想,大哥能拿的出那么多钱吗?!”
“她让大哥去跟嫂子她爸,还有她那几个兄弟借钱。”梅志军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摇头,显见也是对赵慧英的异想天开相当无语。
“她算的可清除了。我说咱家没那么多钱,她就说让我把咱家的三轮车给老三。还说虽然开过几天,但便宜着点儿肯定也有人愿意买。”
梅志军说着说着就又生气起来,他放下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说了下去,“最可气的还是小志凤,她自己不出钱,帮着雅丽她奶跟我俩要钱倒是一点儿也没有张不开嘴的意思。”
佘玉芬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她问梅志军,“那最后你们是咋说通雅丽她奶的?”
“说通啥啊?!她是那能说通的人吗?是大哥撂了狠话,说要就这些,不要拉倒。而且大哥还让她写欠条,说这钱原就不该我们出,她要是不写,那我们也不给。”
佘玉芬眼睛瞪得溜圆,“大哥这是哎呦,他这冷不丁把腰杆子挺直了,我咋还不习惯了呢?”
一边说着,佘玉芬还一边拍了下自己大腿。
梅志忠“嗨”了一声,“你以为就你怕呀?我也怕老三跟狗皮膏药似的,以后就贴我身上了。”
“那你还”梅志军话说到一半,梅志忠就已经低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语。
这兄弟两个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咬了大约一分钟耳朵,梅志军原本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行吧,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他回头看了一眼佘玉芬,“拿一千块钱给我。”
佘玉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一言不发的去给梅志军拿钱了。
梅志忠小声跟梅志军感慨,“你比大哥有福气啊,你看玉芬,明明不乐意,却还是顾忌着你的面子去给你拿钱了。哪像你嫂子,为了这一千块钱,差点儿没跟我吵翻天。”
梅志军白他一眼,“你也不看看你们家现在是个啥条件!你们两口子这些年求医问药的都花了多少钱了,平时吃吃不好,喝喝不好的,我嫂子过日子手紧一点儿,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你们那个家打算!”
梅志忠被他怼的无话可说,只能一脸尴尬的挠着头呵呵傻笑。
他和郑娟也已经结婚好几年了,可他们却一直没能要上孩子,打从前年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求医问药了,再加上他们两口子一年到头儿也确实挣不到太多钱,所以他们家的日子也就只能算是过得去。
冷不丁拿一千块钱出来,郑娟不乐意也情有可原。
但自从那年郑娟把老梅家的真实情况透露出去,以致于梅志明的婚事告吹,梅志忠就一直对梅志明存了一份愧疚之心。
在他们这儿,人们极其信奉“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的老理儿。
除了那些跟准备结亲的男方或者女方关系极近,可以不避嫌疑的跟自家亲戚说任何大实话的极少数人,其他人要是说其中一方的坏话——即使那坏话是实话,那基本就是要跟被说坏话的人成仇的节奏了。
甚至就连知情的乡邻们,也会把这种坏人婚姻的行为看作“缺德”的表现。
梅志忠没读几年书,但约定俗成的民俗却是深深刻在他骨子里的,就算明知赵慧英和梅志明做得不对,但他却依然免不了时时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