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云濯

白玉池子,君卿褪了衣服,迈入里面。温热的水,渐渐漫过那具苍白瘦削,完美如精细工艺品的身子。

淹没纤细小腿,大腿,至两腿中央时,君卿蹙了一下眉。苍白妖孽的脸,浮上一丝红晕。

那里,被她玩伤了。

这种痛,极度奇异,不是刻骨的痛,而是刺痛。热水抚过,就像那人摸着,带着细微电流。只是,那人会紧紧包住他的,折磨他,让他极度快乐,又马上跌入地狱,失魂落魄。

这具身体,已经艳丽得他不敢看。

君卿闭目,任着热水淹没自己的身体。黑长的头发,贴着瘦削的背,愈发衬得肤如凝脂。苍白的脸,被热水氤氲。

流弦宫

深红里衣,宽袖黑袍。烫金纱边滚下。苍白俊逸的男人,周身气势,当真如恶鬼扑起,阴郁暴戾。此时,君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来请安的帝薇。

一身明黄朝服,俊俏英气的帝薇,正恭恭敬敬地作揖请安。

“父君。”

语气尊敬,且不乏一丝亲昵。此时帝薇,完全没有面对臣子时的高高在上,自我为尊。反倒,有了真正属于十七八岁孩子的一丝天真。

或者,帝薇对君卿真正的称呼,应该是小叔叔。

而至于君卿,夺了自己亲哥哥的女儿的位,不知他如何想的。

君卿即使年过三十,但那样一张苍白妖孽的容颜,只是冷冰冰的,完全没有寻常男儿家的娇柔温婉。

“你怎么来了。”君卿抬眸,冷冷地问着。

帝薇见君卿见了她,还是那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有些委屈,但又能如何呢?小叔叔对谁不都是这样的吗?这世上,没有一人,能让小叔叔展露笑颜,温柔以待。

“过几月,是父君寿辰。”父君寿辰,总是要大肆操办的。帝薇道。

寿辰?不知为何,君卿的眸子冷了几分,连带着周围都是寒气森森的。

感觉到了君卿情绪的变化,帝薇微微有疑色,她只是想借这个,来流弦宫看他一眼,只是他为何现在如此在意寿辰?

虽说男子,多在意容貌年纪,但君卿绝不在此之列。不说小叔叔之貌,世间无一男子可比。和这个世上任何一男子不同,小叔叔是不会在乎这些东西的。

怀着一肚子疑惑,帝薇走出了流弦宫。走时,还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一副小奶狗恋恋不舍的模样。待出了流弦宫,才又恢复成以往那样深不可测,喜怒不定的皇帝。

身旁随侍的大宫女,跟随着领命。

“陛下,云贵君求见。”

“不见。”

冷冷吩咐着,帝薇皱了皱眉,径直向御书房走去。这些政治联姻的男子,如笼中金雀。但那又怎样,这是他们的命。一生下来,就该为家族背负的职责。就连她,也不是一样,心中的人,可望而不可得。

那人要天下,她帝薇便将天下奉上。天下博弈,赢,便得他。而她帝薇,只会赢。

用天下作赌,此番情意,罕之,稀之。

而帝薇要是知道,她心心念念,从小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倾慕的人,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白玉无瑕的男人,被人动了。那若说无论两方夺权,谁输谁赢,她容宛还有一丝活路,现在是彻底死无葬身之地。只会被帝薇倾天下之力,诛之。

而这一切,容宛不知道。她若是知道这仅仅是叔叔侄女的闹别扭,她肯定大骂一声操蛋。

那日,前丞相府,奸臣逆女,容宛,着实又把容国艾气得不轻。

“混账!歪理邪说,天下若无君王,则国将不国!”急速咳了几声,面色涨红,容国艾痛心地望着自己曾寄予厚望的容宛。她心中恨,她恨不得容宛已死,也不要给容家列祖列宗抹黑!

“国若不国,那再造一个太平盛世便是。”容宛站在那,逆着光,秀美容颜仿佛覆了层冰,说得轻松,说得随意。

也,让人心惊。

屋内众人,惊骇得看着那个年轻女子。在不久之前,她仅仅只可以称作是女孩。容宛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已经变得完全不认识她了?

再造一个太平盛世,这是要谋反吗?

容国艾老眼湿濡,悲痛狠厉道:“为了一个男人,你竟荒唐如斯!老天无眼啊!”

“够了。”容宛一声冷音,“祖母,你让我效忠陛下,不就是为了三朝忠臣的的虚名?为了让你死得安所?”

容宛此来,早已派了暗七引开小皇帝的耳目。望着屋内陌生的面孔,容宛说得也毫无忌讳。脑中一些片段一闪而过。

“逆女!逆女!”

容国艾心如死灰,双目枯瞪。

容宛无动于衷站在那。

三名大夫弯着腰,两只耳朵是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这些大家族秘密,她们可一点也不想听!此时浑身冷汗落下,不停用衣袖抹额头的汗。终于,在容国艾要被容宛气死之前,一人冒死说道:“大人,容老大人需要静养!切勿再怒急攻心!”少说两句吧,把容国艾气死了,这个奸名凶名齐齐在外的礼部尚书,可是会把她们几个一家老小全部拉去陪葬。

容宛望着那个冒死进言的大夫,明明是个不学武的读书人,但那冰冷冷的目光,就让大夫觉得自己脖子冷飕飕的,像是架着把刀,闪着寒芒。

终于,就在大夫要扑通一声跪下时,容宛开了口:“祖母尚在病中,孙女告退。”

踏出容国艾的房间,不顾房间内是怎样一番景象。刚刚脑海闪过的一些片段,容宛冷漠如斯。

“容宛!”

一声,随容宛追出了房间。容石琴阴沉着脸,望着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嫡女。

容宛转过身体,望着。没有说话。

容宛没有发话,原本驻守在外面的士兵,便自觉站在容宛身后。冷冰冰的铁骑,杀伐无情。

这一番举动,让容石琴皱了眉,心中不喜。这是干什么?这是怕她行刺自己的亲女儿吗?

“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退下!”容石琴冷着脸对着士兵呵斥道。

士兵不动。

容石琴的脸越发铁青。

容宛也没有让士兵退下,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追出来的中年女人,看着对方越来越难看的面色,容宛忽地道:“若是想阻止我,便来阻止。”

朝堂之上的阻止。

而这一句,却正好戳到了容石琴的痛楚。面色哗一下,更难看了。怎么,这是在讽刺她庶子庶女一堆吗?容宛至少还有一点没有变,从小就向着她爹。

不说那些庶女,就说偌大的容家,又有谁,才华比得过容宛?若当真还有替代者,谁还会死揪着容宛不放?

容石琴长时间没有说话。容宛敛了眸子,转身就走。

容石琴见状,忽地怒吼出声:“容宛,你要记住,你身体里,流的是容家的血,你是容家的子孙!”

脚步,微停。又继续向前走着。

今日,她容宛进了前丞相府之事,不论如何,也定会传到小皇帝的耳中。

小皇帝只会知道一件事,她容宛,心系容家。

而确实,容家是容宛一个软肋。

大街上,原本热闹的街市,因为那个秀美孱弱的女子,而变得鸦雀无声。

贵胄女子,喜叱马极驰于街市,寻常百姓避让不得,便有性命之虞。而那些小贩摊子,也被冲翻在地。这是贵族特权,一些年轻子弟,更是喜欢如此。也让百姓敢怒不敢言。

而容宛不习武,所以也不擅骑马。比起坐轿子,她倒是更喜欢慢步于市。一个解释,说奸臣容宛喜欢炫耀自己的权利。但不管流言怎么传,当容宛领着她的铁骑在街上走时,人人避让。

一些百姓,普通商贩,瞧着礼部尚书旁的背尸工,就有些眼热。那丝绸服饰,干的也不过就是背背死人的活,这和在码头上背粮有什么差别。但容宛的背尸工不同,那身衣服就和官家服饰似的,拿的银子还多。这么好的差事,就流到了前几日还瞧不起的难民身上。

若当真有人来行刺,最激动的还不是容宛的那些铁骑,而是那些普通百姓的背尸工。她们知道是谁给了她们温饱,一家子人的落脚之地。

这一点,也让那些自诩侠义之士痛恨不已,只说奸臣容宛擅弄人心,拿百姓当盾牌。

这会试试题的敲定,几分模拟卷子已经拟定好。只待容宛一语定音。

礼部

容宛一身官服,藏青色,原本稍有些沉闷的古板颜色,配在容宛身上,也只越发衬得容宛容颜秀美,肌肤白皙。

修长的手,翻着手中纸张。这里的会试,是一年一度。除了新进举人,还有往年不中的。

衣嫙在一旁,与其他人一同站着,等着礼部尚书的发话。

容宛翻看了拟定的会试试题。会试试题无非分诗赋题、史论题、策问题。

现在两派争斗,敏感题,大多避免了。一来,是拟题的学士,摸不清礼部尚书容宛的心理。容宛是凤君的人,这毋庸置疑。但容宛背后的容家,曾经三朝赤心,国之栋梁。不论或君或国,都不好出题。万一戳了礼部尚书的不悦,她们岂不是嫌头上的乌纱帽太稳当了吗?

二来,两派争斗,若硬要出此类题,眼不瞎的学子,都知道怎么答。现在凤君势大,当然要说凤君的好话。这就要避免君,只论国。但如此强权,扼杀文人思想。文人定当怨声载道,将来史书记载,她们这些出题人是要遗臭万年的。

容宛看向这些试题,学士们在意的问题,容宛也自是想到了。只是这一点,她倒真不好再变动。之前国子监,已经让文人表面上顺从了不少。这试题上,不便强权压制。以免适得其反。

在翻到后面的会试名单上时,容宛注意到了一个名字,容鳞。

姓容?

这天下,能有资格姓容的,怕是只有容家了。能够不被容国艾被罢免所影响,应该是旁系。

但,到底姓容。容宛抬眸,瞧了一眼衣嫙。

衣嫙注意到了,刻板的脸上,流露出公式化的疑问,“大人?”

“这一份。”容宛将刚刚看到了几分拟题里,抽出了一张。又抽出一张,作为备用卷。

衣嫙接过,弯腰道:“是。”

会试试题的卷子,为了防止泄题。在礼部尚书敲定好之后,由翰林学士亲携,带去印刷,然后泥塑。

“大人,蔡将军的请帖。”

衣嫙将试题转交其他学士,待房间内只剩两人时,衣嫙从衣袖中掏出一烫金请帖,递上。

蔡将军?容宛从脑子内搜索,之前所说尚书之子嫁予蔡将军之女。可是那个蔡将军?那就是凤君的人。

这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强悍。还特别喜欢大晚上赏风弄月。虽然已是四月,但晚上穿薄薄的衣裳站在那,还是冷浸浸的。那晚和桃溪熬下棋,容宛至今没忘。但,凤君的人的邀请,容宛自是要去。

实在没好意思多穿两件衣服,披了一身浅青色的常服,容宛纤弱苍白的文人墨客形象,颇秀美。

下了轿,容宛看着蔡将军府前,已经落了许多轿子。陆续进去的人里,不乏朝廷重臣。互相作揖,笑颜入内。

“哟,容大人!”

见容宛来了,一些人向容宛打招呼。虽说自古英才出少年,但能在朝廷说得上话的,哪个不是已经人至中年,甚至头发斑白。容宛是这里面最年轻的。就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孩子。

但却没人真敢把容宛当成晚辈来看。如今她们已经都是朝廷命官,在位言位。

“左大人,向大人。”容宛也跟着打着官腔,她是第一次来这种晚宴。衣嫙是凤君的人,容宛知道她也回来。但至今未见。将铁骑留在蔡将军府外后,容宛也跟着进去了。

蔡将军是武臣,里面家丁都是会武功的。格局也和寻常府邸不同,少了观赏性的花草,更多了一些长,枪大刀类的装饰。

少不了寒暄一番,容宛便悄悄离了人群。

晚宴还未正式开始,寒暄虚捧却已经开始。官话说多了脑子疼,而这还只是开胃前菜,待晚宴真正开始,才真是明枪暗箭。

君主最忌讳朝臣勾结,结党营私可是大罪。虽说蔡将军是凤君的人,可今晚这场晚宴,凤君究竟知不知道?不,应当知道。毕竟请帖,还是由衣嫙转手。

可刚刚,容宛不止见到了凤君的人,也见到了一些朝堂上的保皇党,以及一些中立派。那么这场晚宴,小皇帝知不知道?

月色皎洁,空气中淡淡的青草花香。鹅软石铺就的小路,蜿蜿蜒蜒。

“少爷!”

一声惊呼,一具温香清寒的身子撞入了容宛的怀里。

猛然,心剧痛。

容宛脸色煞白,冷汗冒出。鼻息之间,全是怀里清幽的香气。

“喂!你个登徒女!快放开我家少爷!”阿青见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登徒女居然撞到了自己家的少爷,当即面色大变。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登徒女从哪里冒出来的!

阿青连忙小跑上前,要扶着萧云濯。

撞到了人,萧云濯只觉眼前发晕,眉间微蹙,要脱开。在抬眸,透过面纱,瞧见了自己撞的人后,浑身僵硬,愣在原地。

是她?怎么会是她?

萧云濯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连脱离那人的怀抱,都忘记了。

容宛还未适应那突如其来的剧痛,那小厮咋咋呼呼的惊叫,也让容宛头疼。在不经意瞧见了怀里的人后,也不由惊叹,世上怎会有如此青莲濯濯,皎月如华的男人。

仅仅一瞬间的失神,容宛道:“你怎么还不起开?”

萧云濯一愣,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对他说话?眼睛倏地一红,但离开了。让阿青退下。他不要让她看见,他这么脆弱的一面。

在阿青看见容宛后,也张大了嘴,显得不可思议。容宛怎么会在这?要知道,自己家少爷,想容宛已经想出了心病,身体弱得,风都能吹走了。

但是,太过分了!一见面,容宛怎么能对少爷这样说话?

在怀里那人离开后,容宛的心,不勉,猛地一阵失落,但那股剧痛,却消失了。容宛皱着眉,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他,为什么能让这具身体,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阿青,我们走。”萧云濯拉了拉面纱,匆匆忙,就要离开。

阿青不解地望着自己少爷,“少爷?”为什么要走?少爷不是想容宛想得要疯了吗?

“走。”萧云濯的脸,极美,清月菡萏。此时,拉着阿青的手,都是微微颤抖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遇见她。

他宁愿死,都不要让她看见这么狼狈的他。手,不由自主拉了拉面纱,想要把整张脸全部遮住。她一定看见了吧,他现在丑陋的样子。消瘦的样子。咬住唇,萧云濯的眼泪落下来。

至始至终,容宛没有说一句话。站在原地,望着消失的两个背影。

晚宴

蔡将军府的晚宴,颇是奢靡。除了菜色丰富,皆是佳肴。连酒,都是佳酿。

厅内摆设,以沉木楠木居多,珍珠玛瑙亦是不少。彩瓷工艺绝妙。看得容宛也是连连惊叹。她的礼部尚书府,虽说是用了前礼部尚书的。但是前礼部尚书和容国艾一个脾性,清廉。一夜屠杀,不少又沾了血迹,扔了,容宛也没有再度添新。

如今瞧了蔡将军府的,容宛只觉得自己住的像个苦行僧破窑洞似的。

蔡将军年近四十,颇是壮硕,虎虎生威,大将之范。一坛子酒,生饮。在她座下,一个较年轻的英气女子,显然与容宛有过节,整场晚宴,没有给过容宛好脸色,还瞪了一眼容宛。

容宛一开始还好脾气,礼貌以待,只当没看见。但在瞧见那个清丽瘦弱男子坐在了那个英气女子身旁时,容宛惊诧。

随后,恶狠狠瞪了那个英气女子两眼。

萧云濯至始至终,没有看容宛一眼。绝世美男的脸,安静至极。

蔡诗集在被容宛恶狠狠瞪了两眼后,心中更是恼怒。就要拍案而起,拎起那个弱不拉几的娘娘腔。

“妻主。”一声清冷至极的声音,萧云濯递上了一杯酒。

蔡诗集看着面前的这杯酒,望着那清幽若兰的男子,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妻主。为什么,是因为容宛吗?

这一声“妻主”,明明极轻。但不知为何,就是飘到了容宛的耳朵里,清晰得就好像在耳边。

容宛心里不是滋味,不,是这具身体的心脏,闷得慌,酸涩得慌。容宛一口闷下面前的酒,结果因为蔡将军府都是壮女,喝的酒都是烈酒,辛辣至极。容宛一下呛到了。

“大人。”一旁的衣嫙连忙帮容宛顺,暗自向那边安静坐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萧云濯看去。果然,传闻不假,情根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