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隐寺自创朝初始便被尊为大靖国寺，历代以来，出过不少得道高僧，可现如今，仍然存活于世的，就只剩空化大师了。

十五年前，凤仪公主出世时，空化大师便预言公主是凤凰命格，大靖福星，故而凤仪公主受圣上喜爱胜于任何皇子。

“凤凰命格，呵～”

秦宁此刻跪坐于华隐寺正殿中，看着那些庄严肃穆的菩萨雕像，朱唇轻启，笑意阑珊。

若她当真是所谓的凤凰命格，前世还会落得那般下场？

若这世间确有神明庇佑，因果轮回，为何作恶之人得以长久，从善之人却不得善终？

说到底，这些缥缈高贵的神祗，不过是世人捏造出的一份慰藉，是彷徨无助时虚妄的信仰。

“殿下为何发笑？”同样跪坐在一旁敲木鱼颂经书的空化大师缓缓睁眼，看着眼前如花般明媚艳丽的少女。

记得上一次见她之时，少女才刚刚出生，但那凤凰盘梁而绕的奇景，他至今记忆犹新。

“大师，你说～凤凰命格究竟是什么命格？”秦宁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问道。

空化放下手中的木鱼，手中捻着佛珠道：“凤凰命格乃世间最高命格，殿下既拥凤命，自然是一生顺遂，显赫尊崇。”

秦宁若有所思，很是认真道：“大师啊，若是日后本宫沦落天涯，凄惨而亡，那这凤凰命格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空化手中一顿：“不会的。”

“万一呢？”

空化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即便如此，殿下亦能重生罢……”

秦宁黑眸一滞，手指紧攥住衣角，尽量不让自己声线颤抖：“重生？”

“不错，”空化双掌合拢，目光虔诚：“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秦宁松了口气：“大师果真是高人。”

“殿下谬赞。”

经过这么一番对话，秦宁也没什么心思跪佛了，转而紧盯着一心一意礼佛的空化大师。

空化虽心如止水，但还是能感受到那强烈的目光，不解道：“殿下为何总是看着贫僧？”

秦宁歪头打量他，十分诚恳：“本宫只是觉得大师相貌太过年轻，根本不似年近五旬之人。”

她说的是实话，来之前她本以为空化是个须白面慈的老头子，却不想他看上去倒像三十出头，难道连岁月都格外优待得道高僧？

“阿弥陀佛。”空化双手合十：“皮囊只是表象，殿下不必在意，如今殿下需做的，便是虔心礼佛，一心向善。”

“本宫没有中邪，也不必礼佛，来此只是为了让母后宽心。”她最讨厌时时刻刻把善挂在嘴边，要那么善良做什么，到头来连自己都保不住。

她前世便非良善之辈，今生自然也不想痛改前非。

偏那空化一脸悲悯地摇摇头：“殿下业障太多，命有劫数，一心向善方能化解”

秦宁豁地一下站起身，横眉冷道：“大师，纵然父皇母后敬你，你也不能信口雌黄，说本宫业障太多，你是活腻了么！”

沈夜一直守在殿外，里面的对话从始至终听得一清二楚，当空化大师说出重生一词时，他也是一惊，大师到底只是无心劝谏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他不敢往深了去想，只觉这空化大师字字珠玑。

“阿弥陀佛，殿下恕罪，出家人不打诳语，殿下日后从善方得善果，多行善事才不算辜负上天所赐凤凰命格。”

空化一口气说完，秦宁怒极反笑，凌然站起身子，疾步朝殿外走去。

好一个从善方得善果，可这世间，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同样一件事情，立场不同，善恶自然不同。

父皇为统一天下，收复南闽国，对大靖百姓来说是善，可对南闽王室而言便是恶；

慕薇凉潜伏皇宫，伺机复仇，对她自己来说是善，可对秦氏一族而言何尝不是恶？

可见善与恶，正与邪，一念之差而已，何必泾渭分明。

秦宁抬头仰望四方碧蓝如洗的天空，恰如上好的绫丝绸缎一路铺陈开来，不断延伸，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