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真人,把我放下罢。”
书远望着前方,纤瘦袅娜的女子身上藕荷色的法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可便是这褴褛,也遮不住这冰天雪地里的倾城丽色。
她一步一步地拖着他,慢慢往前挪,不曾叫过一声苦,脱离了那位白袍剑修,她便成了天地间最硬的一粒种子。
这种子在发芽、破土,可因其瑰丽柔软的外皮,让人忽略了她坚韧的内核。
书远漫不经心地想,这人,与他阿娘,当真是截然相反。
郑菀回过头,想了想,从储物囊里取了他给她的蚂蚱,白净纤细的十指看不出原貌,皴裂出无数道细小的伤口,血肉外翻,不复美丽:
“拿去顽。”
她道,“你阿弟还在你家中等着,我也是要回去的。”
“若是为了我方才的救命之恩,大可不必。”
书远淡淡道,虽说一具傀身毁了,他本尊的修为要下降一层,可修回来,也不过多花上十来年的功夫。
“自然是为了你的救命之恩。”
郑菀笑眯眯道,她还记得,在荒原雪兽奔来时,书远直接扑到她身上,替她挡了那一记撕咬的震撼,当时血肉横飞,少年险些被兽口拦腰咬断,她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不过——
“书真人,你是不是欢喜我?”
她的语气是笃定的。
狂风似刀锋,落在人身上,带起一阵阵彻骨的疼痛。
书远笑眯了眼睛:
“你、猜?”
郑菀眯起眼,看着前方:
“一会你将阵旗给我。”
可世事往往出人料,便在她打算靠着布阵继续强撑上一阵时,脚下一阵剧烈的震动,便仿佛一副水墨画——冰雪色迅速褪去,渐渐恢复出原貌来。
四个朦胧的光团腾地出现在她面前,郑菀惊讶地睁大眼睛:
“书远,这是什么?”
她回身问躺在网布里的少年修士,书远抿唇,笑出两个酒窝:
“我猜……是奖励。”
他咳了一声,揩去嘴角血:
“四时阵每破一关,都该收获一粒种子,原来乱阵依然也会有……从左起,玄冰焰,生机水,至元果,乾岳晶,分别对应夏、春、秋、冬。”
“倒是比正阵的奖励好了许多。”
郑菀眼睛晶晶亮:
“你两个,我两个。”
她也不贪。
“……”
书远笑了声:“一人只能取一,除非,你还想再来一次。”
郑菀的高兴打了折,“啊”了一声,元力直接裹了最左一团光团收入储物袋:“那我便要玄冰焰了。”
她扶书远起来,助他将生机水收了。
“阵法为何突然散了?”
便在这时,前方出现一团影子,影子越发近,郑菀眯眼看去,发觉那竟是……崔望。
崔望白衣如雪,左肩站了一只雪玉兔,脖上挂了一双手,那双手光洁白皙,十指纤纤如青葱,郑菀顺着那双手看去,发觉崔望背上之人,竟是千霜真君。
千霜真君着一身干净的天羽流光衣,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在这一片暗淡的峭壁山岭之中,那抹笑漂亮水灵极了。
郑菀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脏兮兮看不出原色的法袍,满是血痂皴口的赤足,不知为何,竟然一步都不敢往前,心口像被人轻轻捏了捏,有点疼。
书远握住了她手:
“郑菀,擦一擦。”
他递来一块帕子,郑菀才发觉,她竟然落泪了。
泪一滴滴地落到泥土地里,一下子便不见了。
她茫然地想:牡丹班的那位角儿说得没错,入戏难,出戏…也难。
竟是一不小心,将这戏唱成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