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伸手,将斗篷重新披了上去。
长街十里,夜灯如昼。
凡人沿街叫卖,修士来去如风,压制了元息,崔望安静地走在这长街之上,无人知道,这斗篷下,是玄苍界人人称颂的离微真君。
他如同一抹飘忽的幽灵,人群中,谁也未曾留意他。
唯有老祖宗在耳边小心翼翼地低唤:
“小望望?小望望?”
崔望走着走着,不知为何,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泾七街一号。
红漆大门紧闭,唯有廊下两盏琉璃灯滴溜溜地打着转。
阿万“哒哒哒”地蹬着木头腿跑来开门,见是他脑袋还往他身后探了探,咧嘴问:
“真君,郑真人呢?”
“郑真人没寻到真君么?”
距离生辰已经过去足足两日,阿万还是老样子,崔望伸手,欲抚一抚他光脑袋,伸到一半,却突然失了兴致。
“郑真人以后不会来了。”
他道。
“为什么?”
阿万睁大了那双本来就极大的眼睛,木愣愣的眼珠子看不出情绪,声音却很天真,“真君和郑真人吵架了么?”
“真君坏。”
“阿万。”
“一定是真君不对。”
阿万哒哒哒地跟在崔望身后。
“真人那天出门时,都急得掉眼泪啦。”
阿万眼珠转了转,兀自点点头,“真人一看真君不在,都吓坏了,脸色白白的,而且,真人还给真君准备了生辰面,花了很多很多很多心思呢。”
阿万用手画了个大圈。
崔望踏上了暖阁,阁内一切还是原样,美人靠上黄衫落了一半在地,兜儿被压在衫下,他一怔,俯身捡起:
“生辰面?”
“恩恩。”
阿万点点头,“哒哒哒”跑出门,不一会儿,竟然真的端了一个瓷碗进来,“真人让阿万丢了,阿万没舍得丢。”
一声清脆的瓷器与案面相击的声音。
崔望垂目看去,这面过了两日,早坨了,没有一点儿水,膨胀得像泡发了一夜的尸-体,尸-体上还留着发黄发蔫发烂的水藻。
黏黏糊糊,有酸臭气冲鼻而来。
阿万“啊”了一声,扁了扁嘴:
“阿万,阿万明明保管的好好的,放在厨房里,怎么变成这样了?好丑哦。真人看到,一定很伤心,她走了好多家,才买到东西的。”
崔望从案上抽了跟筷子,拈起面条往嘴里塞,还未入喉,却吐了出来。
他看了会,怔然道:
“还是不行。
扔了吧。”
阿万“哦”了一声:
“真君看了这面,会和真人和好吗?”
崔望没答,在阿万讶然的视线里,拂袖出了门。
乌蓝色夜空,一轮明月高悬,他去了兴龙寺。
兴龙寺隐于深山,人丁寥寥,香火也寥寥,早早便关了门,只剩廊下一盏气死风灯还滴溜溜打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