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二)

道旁的青松翠柏都坠上了细巧的铃穗子,打了结,风一吹,便叮叮当当地响,又喜庆又漂亮。

郑菀笑了声:

“必是热闹的。”

今日这宴,由圣主着礼司与户司共同协办,说是百官同乐庆贺丰年,实际全是为了讨好那位贵不可言的国师大人,不拘珍宝顽物,还是美人珍馐,只要能讨得这位大人一星半点的欢喜,便值了。

郑菀来这,也抱着同样的目的。

来前她细细思虑过了,不看梦中所见,只看过去,也知郑家将崔望是得罪得死死的,一点儿转圜余地都没有。

放戏本子里看,当年先是他爹让管家将他当打秋风的赶出去,后是幼年猖狂的她着人赏了他一顿板子——怎么看,都该是被压在地上打的反角儿。

她想要剑君那颗心,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过,再坏,也没有现在坏了。郑菀从不缺火中取栗的勇气,至于最后取没取着——她不愿想。先接近人,设法消除对方的恶感,才是当务之急。

“可要让胭脂拿着名帖去通报——”

“不必。”郑菀摇摇头,“他们等得,我郑家也等得。”

阿耶这安雎门一跪,跪得是朝野震动,再加上太子此时退亲,她郑家失去君心已是铁板钉钉。

上有意,下必效之。

实不必自取其辱,腆着脸面上去给人打。

“喏。”

镙黛垂首应是。

“可是菀娘?”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尖亮的嗓子。

郑菀向窗外看去,却见并辔的一辆马车帘子也打了起来,前日才见过的蒋三娘子正探头探脑地朝外看。

这些武将出身的勋贵子弟总是那么鲁。

“三娘子。”

郑菀持身雅坐,微微颔首。

蒋三娘:“难得菀娘也与我们这帮人一同等,来来来,请你吃茶。”

“不劳烦三娘子了。”

郑菀浅笑拒绝。

谁料这拒绝竟似惹怒了对方,蒋三娘子柳眉倒竖,快语讥讽:“此时不吃,说不得过几日,连这茶也没得吃了。”

“若真有那一日,希望三娘子还能如今日这般慷慨,给故人一碗茶送行。”

郑菀慢悠悠地回道。

蒋三娘子一噎,噎完倒有些佩服这姓郑的了,到这般地步还能处之泰然,也是一种本事。

以郑家在朝堂的眼线,不可能不知道,今日这宴上太子要与柳家姐姐定亲。

不过,她知道的,要比其他人还多些。

昨夜她阿耶吃了点酒,又哭又笑地在她阿娘那撒了回酒疯,她正巧也在,听了两句什么“兔死狐悲”之类的话头,约莫是什么“只待登闻鼓一响,数罪并罚,便要抄家”云云,想来想去,京中最近见恶于圣主的,也唯有郑家了。

她阿耶知道,怕也是因他身兼神机营统领之职。

看着一无所觉的郑菀,蒋三娘是又可怜又解气,只觉得拥堵在胸口的郁气一朝得散,痛快得很,正欲再说上两句,却突拿帕子掩了嘴,惊呼:

“国师大人!”

郑菀不知,世情远比她梦中所见还要险恶,留给她的时间,不是一个月,许短得只有一个宴请的时间。

她此时正转着头,随三娘子往远处看。

梅园道外,远远行来一辆马车。

拉车的两匹马通体雪白,明净似雪,四蹄奔腾犹若腾云驾雾,不过一个错眼,便已到了近前。

“咴——”

“咴——咴——”

全场的马儿突然仰天长嘶,拉着自家车架动了起来,不到一会,正中便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足够容两辆马车并行而过。

等国师府的马车飞驰而过,马儿们重新抬起头颅,道路恢复乱象时,才有人如梦初醒地问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