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郎已见过他两回,虽不甚熟悉,也不再如初次见面时那般倨傲。
阿铉问他:“牛兄去哪儿?”
牛二郎答道:“与几个同窗饮酒,方散席。”
阿铉见他的同伴并未在原地等他,远远作了个揖便转身走了,便相邀道:“我们正要去正观寺逛庙市,看百戏,牛兄若是下晌无事,何不同往?”
牛二郎求之不得,欣然与他们同行,一路走,便见缝插针地向柳云卿请教经义。
阿铉和宋十郎在后头看着,不禁大摇其头:“怎么又来一个!”
牛二郎还不同于蔺知柔,是个真正的书呆子,他向柳云卿请教了近日来的几处疑问,到底不好意思多打扰他,便转而与白稚川攀谈。
几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到了正观寺。
正观寺建在秦淮河畔,虽不如瓦官寺一般气势恢宏,也没有佛牙和顾恺之的画,却因了临水的缘故而别具风情。
今日佛诞,寺僧索性在水边结彩为楼,搭起高台,设了百戏吸引八方信众。
阿铉想去逛寺前的庙市,宋十郎嘴馋想买零嘴吃,蔺知柔惦记着给哥哥妹妹挑点小玩意儿,几人一拍即合。
柳云卿不喜嘈杂,但见几个徒弟如此踊跃,不忍心扫他们的兴,便也同去。
蔺知柔给哥哥挑了一套十骏图,一把彩漆小弓,给妹妹买了一对泥塑着彩的胡人偶,又给赵氏买了两条绢帕和一盒口脂。
想了想,又买了几束五色丝线。她受师父和师兄弟们照拂良多,可惜无所相报,一算端午快到了,便打算替他们一人编一条长命缕,也算礼轻情意重。
一圈逛下来,几人都是收获颇丰,连白稚川和牛二郎都忍不住买了几样,只有柳云卿仍旧两手空空,与这欢腾的气氛格格不入。
买完东西,戏台那边传来浪潮般的欢呼声,原来是台上演起了西域幻术。
阿铉长那么大只看过一次百戏,不由心向往之,拔腿便往那儿赶,宋十郎在后头耻笑他没见过世面,自己脚下却也不慢。
蔺知柔这个现代人见多识广,并不像他们那样心切,也不觉得那些枯树开花、负山吐火、足舞刀锋之类的把戏有多震撼,却也被周遭山呼海啸的气氛感染,看得津津有味。
百戏散乐一场接着一场,演完幻术又有踏逑、绳伎、戴竿等诸般杂戏,相继不绝。
看完百戏,众人意犹未尽,就近寻一家茶肆喝了碗茶,又去西市上看了踏摇娘和参军戏,一直玩到日西时分。
柳云卿道:“该走了,前日净法寺慧坚禅师相邀,他备了斋菜,正等我们。”
这一夜全城不禁夜,各种娱乐通宵达旦,要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早晨,阿铉和宋十郎都有心夜游,奈何柳云卿以为凡事不可逾度,尤其是欢愉。
他说该走了,两人不敢有二话,只得意犹未尽地随师父离去。
净法寺在定阴坊,几人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两扇紧闭的木门前。
柳云卿上前扣门,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着灰布僧衣的小沙弥出来应门,见了柳云卿,双手合十行礼,对柳云卿道:“柳檀越,师父已等候多时。”
众人随着他进了门,只见里头是个小院子,院中一座七层木浮屠,塔后是佛堂,四周回廊环绕,花木扶疏。
与其它庙宇的热闹截然不同,此处可称得上冷清。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从佛堂中迎出来,向众人合掌行礼,柳云卿还一佛礼:“阿师别来无恙。”
说罢将好友和几位弟子一一介绍给禅师。
叙礼罢,柳云卿对几个徒弟道:“我与禅师聊几句,你们稍待片刻。”
慧坚禅师温声道:“几位檀越随处看看,在小寺中不必拘礼。”
柳云卿也道:“既然阿师这么说,你们便四处看看罢。”说完与白稚川一起,随禅师去了内院。
这寺庙实在小得可怜,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可转完。
几人在廊庑间转悠着,蔺知柔问宋十郎这个地头蛇:“师弟可曾来过此地?”
宋十郎摇摇头:“江宁城中大小寺庙不计其数,我家礼佛一向去瓦官寺,这地方都不曾听说过。”
牛二郎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蔺知柔注意到他神色异样,不禁问道:“牛兄,你来过这里么?”
牛二郎皱着眉头道:“某不曾来过,但是在塾中听人提起过,这寺有些......”
宋十郎来了兴致:“有些什么?”
牛二郎为难道:“此言有些失礼,某不知该不该说……”
宋十郎不耐烦道:“牛兄,别吞吞吐吐的。”
牛二郎鼓起勇气道:“听说这佛堂后墙上有幅地狱变,似乎有些……不祥.......”
宋十郎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最感兴趣,当即兴高采烈地一挑眉:“那咱们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