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大婚前夕,皇太后从坤和宫迁到延寿宫,箱笼搬了一大堆,伺候的人也跟着换了一批。
綦堃砚并没有在意。母后是长情的人,却也愿意看身边的人过的好,金橘和枇杷都被她赐了嫁妆风光大嫁,连香橙也被游说过几遍,已是准备嫁给京中一位翰林当填房了。
陆清浅特意指了位姑姑给他看:“这是瑞秋,以后我的生活起居就全靠她关照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有淡淡却温柔的笑意,让綦堃砚看的愣住。这是父皇健在时母后惯常的表情,可如今开来,似乎又有些不同。
他忍不住查了查这个瑞秋。
没有出处。
太后并没有故意遮掩,瑞秋姑姑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世上一般。綦堃砚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这般一来二去,一直拖到他大婚后,与沈姝过的蜜里调油,倒是忘了还有这一出。
沈皇后也算是听着太后娘娘的威名故事长大的,先帝与这位继后伉俪情深,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她冷眼看着,竟觉得这位太后当真是个有趣的人——什么时候都不急不缓,不像是大气稳重,倒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
“你对太后有什么想法?”低沉的女中音轻轻问起。吓了沈皇后一跳,转头看去,是太后身边的瑞秋姑姑。
瑞秋看她这样子也笑了:“别紧张,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表现的全然不像个下人,仿佛与太后关系十分亲密。沈皇后敷衍几句与她分别,回去便逮了綦堃砚问个明白。
皇帝陛下这才想起瑞秋的不寻常之处,怎么会有凭空出现的人呢?他不愿与太后分生隔阂,索性拉着沈姝一块儿去问个明白。
却不知延寿宫里,陆清浅也在叹气:“你好端端的要去撩拨皇后干什么?”
“只是觉得她挺不错的。”瑞秋避重就轻,嘴角有一抹笑意:“小姑娘和你有几分相似,无论看起来多情深,眼中始终是冷清的。”
“不,我是病,她是性格。”陆清浅拒绝:“她只是更理智些,本质上还是这个时代的标准闺秀,我儿子水磨工夫慢慢与她磨,总有一天能两情相悦心心相印的。”
不然活成綦烨昭那样,一辈子被女人骗,岂不是太惨了?
瑞秋知道她在想什么。自从先帝驾崩,陆清浅的情绪实则一直是失控的。她甚至隐约能猜到陆清浅为何非要把一切揭开来给綦烨昭看——仿佛一种自我判罚,宁愿他带着看穿她真面目的恨意终结这一切,也不愿承认在那一刻,她心中竟然有一丝涟漪。
可是心动了,就是动了。
新皇登基,出乎陆清浅意料的是,瑞秋竟然以稳定出物理意义形态出现在她身边。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管家系统早就跑偏了,居然十分恶俗的爱上了身为主人的陆清浅。
陆清浅与给予求——其实她并不懂感情,但是瑞秋的话,当然是她想要什么,自己就愿意陪着她尝试什么。
瑞秋一边开心,一边却有些迷茫,哪怕两人食同桌寝同床,可这一点儿都不像是她想要的感觉。
陆清浅便取笑:“你非要和一个莫得感情的精神障碍谈恋爱,我要么就像对綦烨昭那样演给你看,要么就只能这样无动于衷,谁让我有病呢?”
好吧,你有病,你大,你说了算。瑞秋心有不甘,却只能作罢。
于外人看来这主仆二人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除了瑞秋对太后随意了些,而太后与瑞秋姑姑太亲密了些。然到了太后这样高处不胜寒的位置,有一两个亲密心腹并不少见,权当主仆处成了亲姐妹,下人们羡慕嫉妒恨,却从没发现两位主儿是“勾搭成奸”。
皇帝陛下当然更发现不了。只是做了皇帝,控制欲便强一些,单纯想知道瑞秋的来处罢了。
陆清浅见他们小夫妻联袂而来自是欢迎的,只是听他的问题又忍不住苦笑:“我不想骗你,可也没法告诉你实情,总之瑞秋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呢?小皇帝不高兴的追问。
陆清浅想了想,光棍的忽悠:“大概就是神仙下凡那个级别吧。”
綦堃砚一口茶水喷了满桌子,沈姝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会儿正捂着嘴咳嗽。瑞秋嗔怪的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陆清浅一眼,十分诚恳的与小皇帝解释:“你母后说的虽然不全对,但是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机缘巧合被她留了下来,又愿意陪伴在她身边罢了。”
这话由太后说来,綦堃砚只当她说个笑话。可要是瑞秋也这么说,小皇帝的眼神便有些不对。陆清浅又笑:“看看看看,和你父皇一模一样。他手里已经死了一个懋贵人,你当我会把瑞秋给你糟蹋?”
话说的有些歧义,綦堃砚却想起《革新要略》来。这本书现在依旧在他案头,每天都要翻看几页,每天都能有新的体会。可是写出这本《革新要略》的人竟然只是先帝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宝林,最后无声无息的死在了难产关头,连她亲生的儿子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如果换成他,他会做的比父皇更好吗?綦堃砚不说话,他觉得自己会像父皇的选择一样,将人控制在手中,榨干了所有才能后默默的让她去死。
异端不应该失控。
“知子莫若母,我当然知道你的想法。”陆清浅叹气:“可是我很喜欢瑞秋,并不想让她死在你手里。”
“江山社稷为重。”綦堃砚干巴巴的憋出几个字,却也不是那么坚定坚决:“要是瑞秋姑姑有好的想法,还是要与朕说的。当然,母后不愿意的话,朕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江山社稷是你和满朝文武的事儿。”陆清浅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戳穿他:“你们得贤名得血脉延续得国祚绵延,辛苦是应该的。瑞秋不求名不求利甚至不是大祁人,凭什么跟你江山社稷为重?当了几年皇帝,你的脸皮厚度还真是见长了。”
綦堃砚无奈:“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总归他肯定是拗不过太后的,只要太后不愿意,瑞秋姑姑就只能是延寿宫的瑞秋姑姑。
瑞秋笑着看陆清浅维护她,心里头觉得暖暖的。
身份被戳破了,反而可以便宜行事。陆清浅干脆拉着沈皇后开小会,要给京中贵女和夫人们洗洗脑。
她隐去穿越一环,直接将自己与懋贵人的事儿说了,末了叹道:“我自觉不输给哥哥们,连我祖父都说若是我生为男儿,家族就没我哥哥们什么事儿了。可就因为不是男子,我的才能就没有任何意义。至于懋贵人就更甚,两代帝王少不得被后世吹捧成贤明君主,谁能知道他们的丰功伟绩其实都是一位在史书上都留不下两笔的小小贵人带来的呢?”
皇后早被綦堃砚科普了《革新要略》的前因后果,闻言稳不住点头,觉得深以为然。
“我也不求女子和男人们去官场战场拼杀,总归男人们也不会和女人比生孩子。”陆清浅有些促狭的笑,将一本《西垂小札》递给她看:“这是我第一回跟着先帝去西巡的时候自己整理出来的,不过是翻翻书抄抄字画画图罢了,你觉得京中的女子们可能担得起这个任务?”
杂书,札记,诗文手稿,以她们的身份背景不难弄到。通过这些东西进行分析,可以得出来的信息却很多。沈姝是个聪明人,听瑞秋简略讲完立刻点头:“这事儿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