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工作量还是很大的，大祁国内各地民风民俗资源环境，大祁周边国家，以及海外各国。”陆清浅笑着指一指瑞秋：“好在咱们还有这位神仙在，不懂的可以问她。”

“问我也没用，我又没去过。”瑞秋扶额：“我最多给你们打下手，帮你们分析数据吧。”

各家夫人和闺秀里多得是聪慧人儿，听闻皇后和太后有差遣，少不得一个个凑上来表示愿意尽一份力。陆清浅和沈姝来者不拒，按照分工不同各自建了“集贤会”和“集芳谱”，一边负责搜集与核实资料，一边负责整理编纂。各家老爷被家中女眷追问的满头包，除了上朝办公，还得帮夫人女儿们找材料，加班加点改文稿，其中苦楚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都说十年磨一剑，编书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十年时间里，集贤会和集芳谱的姑娘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少不得有远嫁的忙着管家的夫人们退出，可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姑娘被带进来。

或许一开始，她们是冲着这里的夫人们来的——想要嫁的好，最简单的不就是去各家夫人跟前刷好感度么？可是一旦投入到这份事业中，什么娴静温柔的人设什么管家女工的本事统统被抛在脑后，她们能为了一个数据抄到拍桌子，再各自将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也能为了一句话的考证各执己见，再寻来更多的资料支撑自己的论据。

无所谓为国为民，无所谓社稷江山，无论这书到底最后用于何处，哪怕是干脆会被陛下压倒箱底，她们参与过，就足够幸运。

书里的世界太广阔了，山川河流在她们笔下渐渐化作真实，天文地理一点点揭开神秘面纱。当然，最让她们赞叹不已的，是太后身边的瑞秋姑姑。这位几乎是个无所不知的大百科全书，无论何种困惑，她都能给与一个合理的解释。

甚至带着她们做实验，什么物理化学生物看的她们惊叫连连。綦堃砚听了一耳朵大臣们的抱怨，正想过来劝一劝，晃眼看到女眷们的化学实验操作比他精心培养的科学院的学子们还强些，干脆一转头，继续压榨各位大人们去了。

对于女眷们来说，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她们第一次发现其实夫婿父兄们也有比不过她们的时候，甚至对于政务简介，她们也总能说出独到之处。

并不是所有大人都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从夫人女儿的闲聊中讨到好处的大人们乐此不疲，渐渐习惯了每日将不需要保密的政务放到饭桌上，与妻子儿女共同探讨。

当然，也有老古板的朝臣觉得这样并非女子典范，上书给陛下被留中不发，干脆将自家女儿夫人关在家中不许她们在参与太后皇后的“胡闹”。

陆清浅和沈姝并不劝，只是在《祁国志》和《异国志》彻底完稿后，将特意标识了各家夫人们所写部分的样书送到各家，让宫女们问一句：“夫人能著书立作，大人却不能，人都说知耻而后勇，大人却是知耻而更无耻，因比不过人就将人关起来，实在可笑可笑。”

据说有两个老学究被气到吐血，差点当场去世。太后娘娘派了太医过府诊治，一摸脉搏就摇头：“心胸狭窄心气不顺，估计是没救了。”

这些段子真真假假在坊间流传，倒让百信们越发期待这基本著作。可惜陛下和翰林院看过一遍后决定只刊印部分《异国志》的内容，至于《祁国志》只能内部人士翻看，不能将国家机密泄露给外人。

陆清浅从善如流，和沈姝瑞秋一起重新制定了舆图的保密机制，便是那种看起来一目了然，实际上又谬之千里，可以用来科普却不能用来行军打仗的画法。其中规则十分麻烦，工部和翰林都少有能听懂的，却没想到有两位夫人三位小姐很快掌握。最后皇帝拍板——给五位女眷授予翰林院的官职，先过去当一段时间的先生，顺便帮衬翰林们重新绘制各处舆图。

对此表示反对的人不少，綦堃砚冷哼一声，说了太后的名句：“你行你上，不行别比比。都说知耻而后勇，你们是知耻而更无耻，比不过就将人隔绝门外，简直可笑！”

好了，各位大臣盖棺定论，可见是亲母子无疑，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

有陆清浅和陆家十几年的铺垫，其实朝中还是干实事的人多。连人家闺秀夫人的家中都不惧女眷有损名誉支持她们入朝，其他人还矜持个鬼。事情就这样被定下，《交通图》、《行政图》和《出游图》一一被刊印，不仅方便了各地交通，也让百姓们真切的看到大祁江山只宽阔宏伟，无端生出“身为大祁人”的自豪感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瑞秋起的关键作用不容置疑。綦堃砚往陆清浅跟前蘑菇了好多次想要挖墙脚，都被太后娘娘挡了回去。

瑞秋笑着拉太后的手：“你母后才舍不得我，没我在只怕吃不好睡不香，陛下是个孝顺孩子，可不能这样为难太后。”

綦堃砚看着她们交握的手莫名不爽。可瑞秋名义上是宫人，实际上是神仙下凡，确实不怎么搭理皇权威严，綦堃砚也无可奈何。

陆清浅笑的没心没肺，仿佛并不在意，由着瑞秋将皇帝怼走。只是一转头，瑞秋自觉的松开手，跟在陆清浅身后表情淡淡，显然算不得十分开心。

“你在纠结什么？”陆清浅问她：“既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又何必想太多？”

“做人一点儿都不好。”瑞秋揉了揉心脏的位置撇嘴：“我也不想纠结，可是忍不住就会想啊。”

明明知道陆清浅是个没有心的人，明明知道谁对她好都没用，可还是忍不住有期待，期待后又失望。

握她的手，她是真的没感觉，心跳脉搏一点变化都没有。

甚至不如綦烨昭。

想到那个男人，瑞秋心头便是一片阴霾。她甚至觉得自己脑子里进了shi，才会让陆清浅靠与綦烨昭欢好吸收龙气，自己又靠着龙气凝聚神魂。

总觉得自己渣的像是9012年新闻里那些靠妻子出卖色相换钱过日期的渣男，相比之下反而綦烨昭倒是一往情深。

自作孽不可活的瑞秋大人快要自闭了，陆清浅不是不知道，只是爱莫能助。以前将瑞秋当做亲人和闺蜜，也当做依靠和对另一个世界最后的眷恋，两人的感情自然是不同的。可瑞秋幻化为人，是一个想要得到她爱意的人，她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竟她有病，她莫得感情，不知道怎么去爱，哪怕愿意迁就，可迁就也只是理性补偿，并非感情的升华。

瑞秋要的不是这个。所以她干脆什么都不给，心安理得的随意做什么打发无聊时光。

两人之间的情愫，以綦堃砚的敏锐和沈姝的智慧约莫都是看出了些端倪的。若是两人两情相悦，皇帝陛下自是忍不得，要来个棒打鸳鸯散。可看着瑞秋求而不得，綦堃砚竟是莫名其妙的对她生出同情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作不知。

反正那是个人才，反正都是为大祁的发展做贡献，其他旁枝末节就算了吧。

另有一层他不怎么敢深刻探究的意思，却是母后过的当真开心。綦堃砚总觉得母后比瑞秋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仿佛突然某天觉得活着太无聊，她就会消失在这世上，让他再也寻不到。

哪怕母后对他的感情总是淡淡的，可是已经没了爹的孩子，总不想连母亲也失去。

反正母后对瑞秋也是淡淡的，最多算是志同道合的好友罢了。谁还不能交几个朋友了？綦堃砚说服了自己，再不管瑞秋的事情。

沈姝其实也是这么想。且她刚生了孩子不久，“集芳谱”只能交给瑞秋姑姑暂时管理着，要是把这位能人驱逐了，她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又过了几个月，皇后一举得男，瑞秋拿出一叠药方，让她照着这个调养身体，可以尽快将产后的症状全部消除，不影响下回再受孕。

沈姝知道这是为她好。哪怕綦堃砚一门心思爱重她，可朝臣不会允许皇帝只有一个子嗣。若是綦堃砚身子不好也就罢了，眼见两个人都能生，沈姝不生出两三个嫡子来，他们就有理由逼着皇帝选秀纳妃开枝散叶。

“若是没有这样的规矩就好了。”饶是沈姝向来理智，在生完孩子这时候也是脆弱的。她难得的当着綦堃砚的面垂泪：“凭什么女人就要生孩子？非是我不想为你生儿育女，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明明女子智慧不比男儿，为什么就要处处不如男人，连一辈子的命运生死都要看男人的脸色？

綦堃砚没有答案，反而是后来瑞秋再来探望时笑了：“光哭一场有什么用？权利和平等是要争取才能有的。你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让许多女子看到了自己的能量，让她们生出野心来。”

有野心不是坏事，只要能让世界往好的方向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