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北胡,一来,是对傅家父子的一个交代。他们想必会乐意看到,由傅家人,由傅家军,来亲手开创这个局面,达成这个结果。二来,便是为自己打下立身之阶。此后诸多念想,皆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
是故,平胡之功,势必要由自己领着傅家军拿下。
可这等开疆拓土、扩张版图、收服外夷之功,在自己没存其他心思的情况下,怎能由得一介臣子独吞?
周谦的人要安排进来。他手下那些个想要提拔重用,却止于或是资历不足、或是家世不显的中下层将领官员,要给他们创造机会,攒到功劳。
再者,这傅家军内部也要兼顾到非傅家嫡系,不好过于厚此薄彼,失了人心。
程知相信,军事从来也是政治的延续,战争从来也还存在于战场之外。
这些,方方面面都需要斟酌权衡。
程知思虑良久,这才拟定了这份作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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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平此人,程知原先听闻木头沟战果,以为此人性子沉稳,执行力强,是个稳扎稳打的作风。可之后却是知悉,并非如此。
上一世,周谦下了讨胡诏令,言称,凡大周子民,有斩胡首者,文官进位,武职拜将。而冯平,杀胡领功,可称将领之最。
冯平善攻,竟是个好为利锥匕首的人物。几次奇袭之战,表现绝佳。堆京观之类的事情,也是没少做。
而这一世,有胡荣一番话在前,又是面对面见过一次,这人的性子,程知大致是摸清楚了。
既如此,冯平又驻守西沂多年,此番程知便将左路军交予他,让他尽情杀伐。又担忧他控制不住,青壮老幼不分,滥杀无度,便使韩文越去牵制他。
有冯平这样的猛人在,左翼压力稍轻,程知便遣了张扬、蒋沉二人护卫左军。
……
而与冯平相反,上一世,同样名声显赫的邓良,却真真是个结硬寨、打呆仗的作派。
上一世,邓良以善守著称,曾困守孤城,以残兵抵御北胡数月之久。
是故,此番右军,程知便交予邓良护卫。
刚好傅战资历尚浅,有邓良一旁策应,他领右路军也是历练之机。
……
最后,重中之重的中军,在自己深入敌后之时,便要担负起决策之责,且辎重粮草皆在中军,程知只能托与胡荣。纵使自己这位胡叔雀雀欲试,十分之想提刀上阵,充当前锋,程知也只能表示,中路只是压后,对战之机还是有的嘛。
只是,毕竟胡荣同傅家、同自己的关系人尽皆知,为了稍微避嫌,也是为了胡荣那偶尔冲动的性子能有人拦着,程知便令老成持重的李忠和一同坐镇中军。李忠和资历够,地位够,有他为胡荣打掩护,朝廷那边也算不得打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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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的作战安排,程知一一布置了下去。再敲定了一些注意事项,依着程氏风格来了几句战前动员,众人便战意高昂精神抖擞地领命退下了。
程知原地放空片刻,便也缓步走出营帐。
燕北夜里的风,呼呼作响,劲头很足,尤其是腊月,可称得上猛烈。不过,程知有修为傍身,褪下铁甲,身着单衣,只觉刚刚好。
仰头,天际一轮弯月高悬,明月皎皎,星子稀疏几点。明个儿,又是个大晴天。
……
杜玉披上盔甲,立在傅徵身侧,充作亲兵,全程目睹了这个夜里的,这一场堪称绝密的会议。听着傅徵有条不絮地发布命令,听着她轻轻浅浅几句话,激得众将士气高昂。
傅徵她就这般信任自己?她就不怕自己阵前倒戈,泄露了她的谋划?
这念头,杜玉只因着是本能作祟,脑中一闪,随即便摇了摇头。
思及傅徵这两日的行事,杜玉嘴角一抽,心下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赤兀极纵使知道了又如何?他遇上了傅徵,已是无力回天了。
傅徵此举,是信任也好,是自负也罢,自己既是认定了她,那便只能是她了。
……
这会儿,杜玉见着傅徵趿着步子,悠悠地晃到了外头,想着自己此刻身份既是她的亲兵,便也跟了上去。
月光之下,杜玉瞧见这厮微微昂首,凝视着夜空,好似很是专注。衬着周遭的景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无意识近前几步,杜玉也跟着抬头,口中不由问道,“主上在瞧什么?”
本是随意一问,没曾想,对方竟是答了。
“在瞧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