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也觉得宣和帝此举不妥,便也上奏请求宣和帝撤销惩罚。毕竟御史丞已经查出建州乡试是天灾,那就与那些被革职的官员们无关了,而宣和帝将他们革职了一年,相当于也是罚俸了一年。此时非但没有丝毫的补偿反而又要再罚一年,委实不合理。
不过宣和帝并未理睬,直接让侍御史下了诏。
一众朝臣见诏书已下,此事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也只能纷纷去信,让建州的官员们自认倒霉。好歹还能复用呢,万一惹了宣和帝生气,再将他们革职,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了。
御史丞回来之后,越国公便退回了御史副丞的位置,御史台也不再归越国公掌管。不过,越国公毕竟是两朝的老人了,御史丞对越国公也算是客气,他们只按着章程来,自然两厢无事。
关于宣和帝服用丹药一事,赵泽林让越国公不要轻举妄动,越国公当真就没有丝毫的动静了。
过年的时候宣和帝一般是不处理政务的,所有的奏章都会直接放到御史台,由御史台管理,并代为查阅。而御史们只有遇上了十分紧急要务,才会将奏章转给宣和帝。像那些个请安的奏章就直接往后了排,等到过完年了之后,宣和帝处理完了其他的要务,才会一一给这些请安的奏章批复。
或许是因为越国公一直装聋作哑、当丹药一事不存在的缘故,当真就有人坐不住了。
还不到上元节,朝中便已有臣子往御史台递了奏折,说是发现宫外有人在贩卖宫中的物件。
这个奏章是夹杂在一堆奏折里头,最后由其他的御史看到,并拿来询问越国公的。
这些奏折都是需要由御史自主判断,是否要呈交给宣和帝。若是判断不了,则是需要交给更高一级的管理者来裁决。是以,在御史丞看到之前,这份奏折便先交到了越国公手上。
越国公拿到奏折的时候还没摊开来看,心中便已经有了隐隐的惊觉——这个事情未免也太巧了吧?他与墨珣去过鬼市没多久,也是才知道鬼市里头有人宣称自己贩卖的人宫中的物品,现在就有人递奏折了?
将奏折交给越国公的御史简单地讲了一下折子的主要内容,就是听闻宫外有人在贩卖宫中的物件,希望彻查之类的。
越国公觉得这个奏折简直莫名其妙,他看了看这份奏折的署名,乃是正八品司库邬兆凡。
司库是掌管宫中库房的一个官职。不过库房里的物件丢失,并不需要写奏折递到御史台来,司库自己就可以打开库房核对,或者直接上报掌管这块事宜的宫廷内监。
什么叫“听闻有人在宫外贩卖宫中的物件”?这有什么好上奏折的?
越国公完全看不明白这个邬司库究竟意欲何为。作为一个司库来说,现在的头等要务难道不是上报内监,查验库房,拿出库房存单一一校对,看看究竟丢了什么东西,之后才能让怀阳府尹在宫外彻查。
现在的情况是,丢没丢东西,丢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这要让韩博毫去彻查什么?
因为过年的时候,奏章积压得多了,越国公的脾气也并不好。他听完御史的描述之后便想把这莫名其妙的折子丢到一边去。不过将这折子转过来的御史,此时正眼盯着越国公看,使得越国公不得已,也只能在那名御史的注视下将奏折摊开来看。
奏折中的表述与御史所言不差,这个邬司库确实没什么证据,只是在市井间有所听闻罢了。不过在这奏折之中,明确地提到了“鬼市”。御史的描述并不准确,邬司库的完整意思是——听闻有人在京城的鬼市之中贩卖宫中的物件,希望彻查。
而邬司库所提到的“物件”,写得并不详细,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越国公此时有些怀疑,这个邬司库或许知道鬼市里究竟卖的是什么东西,但却不便在折子里提。
“这个该如何处理?”御史见越国公似是看完了,便开口问起来。
越国公原先还在想事情,毕竟最近听到“鬼市”这两个字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他在京城也已经住了十几二十年了,听到“鬼市”的次数全部加起来还不如这小半年来得多。因为正在沉思,被御史打断了,越国公便开口道:“无凭无据,仅仅听信市井传言?”
听说,且没有任何的证据,这就要让怀阳府尹去查?
越国公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折子是绝对不可能在过年的时候递到宣和帝面前的。
“是否应该交由韩大人处理?”御史这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越国公闻言,眉头一皱,“那就交给韩大人处理吧。”说完,越国公便把折子递给了御史,让他拿去给韩博毫看。不管怎么说,既然邬司库在折子里已经点明了地点,那么韩博毫就可以派人去查了。
由于是过年期间,韩博毫比起往常来说,更为谨慎。奏折乃是宫中之物,自然不能留给韩博毫。而他在看过了御史给的折子之后,便简单地命人记录了一下奏折里提到的重要信息,准备先进行暗访。
越国公自打看过了奏折之后,眉头便一直未曾舒展。
总觉得好像是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这个折子似乎就是故意要拿给自己看的。
越国公此时在庆幸,幸好自己知道宣和帝在服用丹药的时候没有莽撞行事,而是一直等到现在。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有人故布疑阵,想让他往里头钻?本来在朝廷之中,本来就不可能一直置身事外。越国公已经避开过一次皇位之争,这次恐怕是有人非要拉他下水了。
过几日,宣和帝便要到太庙祭祖、祈福,而所有的朝臣都要同去,韩博毫作为怀阳的府尹自是不可或缺。越国公觉得韩博毫,或许没有时间去处理“宫中物件丢失”的事了。只是这个事一直摆在越国公心里,倒是让越国公觉得十分煎熬。
赵泽林发现越国公近几日一直愁眉不展,以为他是为了宣和帝服用丹药的事情在发愁,便出言劝慰道:“那个丹药应该是皇上经过试验之后才服用的,说不定是我们杞人忧天,那个丹药当真有奇效。”这话说出来,赵泽林自己都不信。他从来没有见过,谁是服用了丹药之后能长生不老的。
像是在越国公定丁忧之前便有传闻:在南方的某个山村里头有那种活了百岁的人。而那些百岁之人鹤发童颜,并无半分老态,便是服用他们村里独有的丹药所致。
这个事还是当时由江州总兵递了奏折,当成是趣闻写给宣和帝看的。丁忧之前越国公还是御史丞,当时宣和帝看这个奏折的时候越国公正好在场,宣和帝那时候还笑骂了一句,“这个贾力山,真是什么东西都往折子上写。”
宣和帝这么说完了之后便把折子递给越国公看,越国公早早便看过,只顺着宣和帝的话往下说:“我朝幅员辽阔,说不准当真有那等奇人异事。”
“你信这个?”宣和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越国公。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越国公其实信是信的,只是觉得没有这个贾大人在折子里写得那么夸张。或许是由那么一两个寿命长的,但应当不会整个村庄都这样。更何况还没有半分老态,只是头发花白……
越国公本来不想把邬司库那个折子的事情告诉赵泽林,但此时见他担心不已,便想着多一个人能多一个想法,就将事情详细地告知了赵泽林。
赵泽林原先心中便有怀疑,怀疑这一切并非巧合,此时又听到越国公说有人在折子里提到“鬼市”和“宫里的物件”,一时间便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联想起来了。
“按照正常的程序,这个折子不会直接递给皇上。”赵泽林也跟着皱眉,“而你,却会先看到这个折子。”
越国公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所以这几日才颇为困惑不解。若真的只是为了让我看到,那么这个人究竟意欲何为?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想要做什么?”
越国公所言也正是赵泽林疑惑地方,难道真的只是想让越国公去规劝宣和帝吗?
“不如就先等韩博毫先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赵泽林一时也想不出主意,干脆让越国公不要想太多,只要越国公不轻举妄动,别人也拿他没辙。
就拿眼前的情况来讲,不也是不断地将消息透露给越国公知晓而已?越国公只要没有动静,别人也不可能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就这样吧。”越国公也是理不清,倒不如等等韩博毫的结果。
事实上,韩博毫并不拿“鬼市里有宫中之物”当回事,毕竟鬼市那种地方,人人鬼话连篇,能信的又有多少?
韩博毫的这次暗访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就连越国公和墨珣当时所见到的摊子,韩博毫也没有见到。而这个折子不是由越国公递给韩博毫的,所以越国公没有当面问过韩博毫“鬼市的事究竟查得怎么样”。递折子给韩博毫的御史似乎早就已经将这件事抛诸脑后,问也不问,这件事最后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越国公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当这件事不存在,但别人没有动静的情况之下,他也不能自乱阵脚。
既然对宣和帝起疑了,越国公每次上朝或者得以见到宣和帝的时候,都会仔细打量宣和帝的身体和外貌是否出现了什么变化。或许真的如赵泽林所言,因为每日都能见到,所以越国公反而什么都看不出来。
越看不出便越是着急。
越国公担心宣和帝会像先帝一样忽然之间就撒手人寰,但却发现宣和帝的精神好得很,自是与先帝当年完全不同。
在越国公担忧的过程中,宣和帝已经率领一众大臣从太庙祭祖回来了。整个祭祖过程都井然有序,丝毫没有异样。
越国公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这件事搞得有些魔怔了,又让赵泽林劝了几次,这才干脆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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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到来,越国公邀了伦沄岳一家子到越国公府中.共度元宵,这样一来越国公府也热闹了许多。用过晚饭,吃了元宵之后,越国公便发话,让他们几个出去猜灯谜玩,不用再留在府里陪他与赵泽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