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鑫燧刚才撞墨珣那一下子,墨珣明显已经有了防备。像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用一次还行,多用几次,墨珣都已经有了防备了。往常胡鑫燧到这“祥元花灯”到摊子上来,一般只是为了看一看今年拿到当彩头的会是怎样的宫灯,毕竟“祥元花灯”的灯谜有多难猜,大家都知道,他也不觉得自己能猜中。
去年墨珣猜中谜底的时候,他并不在场,只是听同窗提过。后来,墨珣进了国子监,那时候胡鑫燧便看他有些不得劲。不就是一个乡下穷小子,运气好了那么一点儿,被越国公给瞧中了,收作干孙子?
当时一听说宣和帝召墨珣进宫,胡鑫燧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之后便是去围场,又是敕命,又是赏赐的,简直是将所有的风头都揽尽了……好在他的运势也到了头,受了伤之后反倒不怎么惹人注目。这不?回了京之后,皇上也就将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胡鑫燧又想到之前的事,气都不打一处来。此时见墨珣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便猛地晃动了一下身子,用前胸和肩膀的位置朝墨珣撞了过去。
墨珣刚想到谜底,就感觉到有一丝猛烈的恶意朝着自己“扑”了过来。这也不是墨珣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恶意了,更何况胡鑫燧就在自己身边,墨珣下意识便往胡鑫燧的反方向躲开。只是胡鑫燧本就不想让墨珣好过,这一下使了劲,没撞到墨珣,倒是把墨珣身边的伦素华撞了一下。
墨珣赶紧伸手去拉素华,但素华已经整个人扑到了摊子上头。他赶忙将素华拉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见伦素华没事,墨珣这才转过头去瞪胡鑫燧,怒斥道:“你干什么!”
伦素华反应还算快,刚才不知怎么被人撞了一下,使得自己身体倾斜,但他很快地伸手撑在摊子上,稳住了。宫里出来的摊架子自然结实得很,这就使得伦素华只是被吓了一跳,并未受伤。
伦素华这才松了口气,却听到墨珣在自己身边大吼了一声,也跟着转身,正见到墨珣与他那个同窗两两对峙。他刚才虽也看到那人对墨珣不大客气,但墨珣后来向他介绍此人来历的时候也偷偷捏了捏自己的手,大概就是不要跟他起争执的意思吧。“你撞我做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撞你了?!”胡鑫燧自然不认,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他大可以赖说是别人挤的,关他什么事。
“你……?!”伦素华一看这人的态度就来气,但他确实也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人刚才撞了自己。毕竟自己面向了摊子,而这人是站在自己身侧的。
胡鑫燧一看伦素华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立刻冷哼了一声儿,“没证据就不要乱说话,小心风大闪了舌头。”他斜视了伦素华一番,而后又去瞪墨珣。
墨珣顿时有些来气,平日里在国子监的时候自己总是让着,只是不想给越国公惹麻烦罢了,可这胡鑫燧反倒以为自己怕了他是怎么回事?
“小哥。”摊主忽然喊了伦素华一声,伸手指了指伦素华的手,“你把谜题拽掉了。”
周围的人原先注意力都转移到墨珣他们与胡鑫燧的争执上来,此时听到祥元花灯的摊主这么一说,立刻转身去看那个“八方宫灯”,而原先挂在“八方宫灯”下头的谜面竟真的少了半截。
“哎!”
“你干嘛什么?!”
“怎么回事啊!”
……
周围的人立刻躁动起来,这撕了谜面那就是要答题的意思了。但刚才大家也都看见了,这人明明就是不小心撞上摊子才将谜面撕掉的。
“你答不答得了啊?”
“不会就别挤到前头去啊!”
“就是说。”
……
伦素华也没料到刚才自己撑着摊子的时候竟会在不经意之间将这谜面扯了下来,此时又被众人围在里头,一时间脑子一空,竟连原先胡乱猜的谜底也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一堆人对着伦素华指指点点,伦素华直接就懵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胡鑫燧,见胡鑫燧面上带着讥讽,竟觉得自己被胡鑫燧甩了一个耳刮子,脸上似乎被火烧着了,又辣又烫……
墨珣伸手拉了拉伦素华,见他脸色苍白,便暗道不好。墨珣伸手要将伦素华手中的谜面取过来,但伦素华此时手上攥得死紧,竟是一点都不松。“二哥?”
越国公他们站在外头,一时倒也没瞧见里面是何等状况,只以为他们还在专心思考谜底,这就打趣地说着不知今晚要在这里等上多长时间。
墨珣连着叫了几声,伦素华这才回过神来。墨珣见状,这就微微拍了拍伦素华的手,“谜面给我。”
伦素华张张嘴,并未发出声音,但手却是松开了。墨珣从伦素华手中将那半截谜面接过,这就递到摊主面前,“谜底是‘算盘’。”
“这……”今年的摊主是宫中的内监,先头一见到墨珣时,他便已经将墨珣认出来了,只是并未开口罢了,此时见到墨珣将谜底猜了出来便拱手道:“墨小公子好文采,今年也是你力拔头筹。”
墨珣听这摊主的语气,竟是识得自己,而又听他的声音,便猜测大概是曾经在宫里或是围场见过吧。这就拱手回礼,“多谢公公。”
摊主伸手将挂在架上的“八方宫灯”取下,递到墨珣眼前,“墨小公子连着两年猜中谜底了,当真是头角峥嵘了。”
“公公谬赞了。”墨珣从摊主手中将宫灯接过,这就转过头瞟了胡鑫燧一眼。
“怎么回事?”
“猜中了?”
“就是‘算盘’了?”
……
周围的人刚才还在瞎起哄,此时竟然看到真的有人从摊主手中将“祥元花灯”取走,立刻就嚷嚷起来。
“承蒙胡兄吉言,今年小弟运气同样不差。”墨珣微微挑眉,面上带着浅笑,但笑意却不答眼底。他一双眼透着森冷,眼神十分凌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胡鑫燧。当面是不能把胡鑫燧怎么着了,但说句话膈应膈应他还是可以的。
胡鑫燧被墨珣的眼神闹得一愣,待回过神来之后便又回瞪了回去。
“怎么是‘算盘’?”
“对啊,怎么回事?”
……
周围的人还在讨论,这就使得胡鑫燧心中有了想法,“看来你确实运气不错,怎么?今年也是靠‘猜’中的?”胡鑫燧将这“猜”字咬了重音,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墨珣出这风头。指不定今年墨珣猜中这祥元花灯,很快又会引起皇上的注意了。
“那又如何?我一年猜中,两年猜中……也好过你,在这京里二十几年猜不中!”原先胡鑫燧在国子监里小打小闹,墨珣只是觉得有些烦罢了,但今日他惹了伦素华,那就不一样了。墨珣嘴上也不客气,面带微笑就这么反驳回去。
墨珣这么一说,倒是有人认出他来了。
“哎,这是去年猜中的那个小哥啊!”
“是吗?真的欸!”
……
原先还有人质疑,但听到别人这么一提,那便直摇头。
墨珣见胡鑫燧变了脸色,就想着再“刺”他一“刺”。
“运数由天定,故称‘天运’。”墨珣朗声开始解这谜底,周围的人立刻静下来听他解答。“而算盘珠子由人来拨动,称为‘人功’。2”
“正是如此!”旁边有人应声道。
墨珣颔首,“‘穷理’意为穷究天下之理,而‘天运人功理不穷’这整句话的意思则是运数天定却受人为影响,由人为推动,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说的正是那算盘的答案,虽然过程经由人手,但结果却不为人所制约。‘有功无运也难逢’,说的就是算盘珠子之中的‘数’若是本就相离,那么无论人为怎么拨动都不会在一起。3”
“那么‘因何镇日纷纷乱’与‘只为阴阳数不同’说的就是拨动不同数字而使算盘发出的纷乱声响!”旁边有人立刻接了墨珣的话继续往下说。
其实灯谜只要给出了谜底,就很容易从谜底反推出谜面。墨珣刚才说了头两句,那后两句自然就不难往下猜了。
墨珣本来也不是为了显摆文采,只是想刺激胡鑫燧的,此时见胡鑫燧脸色铁青,心情不觉大好。“胡兄说我运气好,想来当真是如此吧。”墨珣脸上一脸笃定地点点头,“有的人正如这谜面所言,‘有功无运也难逢’。”
语毕,墨珣也不管胡鑫燧是何种反应,这就提着宫灯,伸手拉了伦素华一把,“二哥,我们走。”
早在墨珣说出谜底的那一刻,众人的视线已经从伦素华身上移开了,而原先加诸在伦素华身上的压力也都随之转移。
伦素华站在墨珣身边,见到摊主将花灯递给墨珣时,对墨珣亦十分客气,不觉心有戚戚焉。而后来又见墨珣将那胡鑫燧说得是哑口无言,心中也在为墨珣叫好。此时听墨珣喊了他一声,便应道:“好。”
因为“祥元花灯”已经被人猜走,而谜底又被解开,原先围绕在摊子旁边的人便慢慢散开了,这就使得墨珣他们走出去时并未受到阻拦。
两人刚走出几步,墨珣便将手中的花灯塞到伦素华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