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墨珣也是连着“教”了好长一段时间,实在是没能把越国公教会,心里便怀疑越国公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习武的天分。
只不过,这方领域之中的武术竟像是假的一样,所以墨珣也就一点儿也不觉得越国公偷师不成有多奇怪了。
后来,越国公也就不怎么关注墨珣晨练的事了。
朝臣们本来每日都需得早早起身进宫点卯,墨珣为了晨练就要起得更早一些,纵使越国公年纪大觉浅、睡眠少,却也扛不住那么早起来啊……
这么想着,越国公顿时对自己这个干孙子又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连这么早起身都能做得到,并日日坚持的人,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过了昨日之后,已经算是正月了,但仍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墨珣在院子里练剑,丝毫不觉得自己会冷。越国公本来是睡不着的,但这么干站着看墨珣也有些冷,再加上他也确实很久没有锻炼过了,这会儿见墨珣舞剑,他倒是一时技痒,走远了些,在院子的另一边耍了一套拳,好暖和暖和身子。
越国公一套拳耍完,墨珣这边的剑也收了势,正提着剑朝越国公走去。
“祖父,新年好!”墨珣周身散着热气,还未靠近便先朗声笑道。
越国公本来忧心忡忡的,却在听到了墨珣这句话的时候忍俊不禁地跟着墨珣笑开了,也道了一声“新年好”。
越国公笑出来了之后,顿时便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原先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困顿和烦闷竟仿佛就随着这一声“新年好”而被冲散了。
自从他开始随着大行皇帝南征北战,便也不怎么在意过年了。每一年的过年于他而言都是没什么区别的,反正都是要进宫过。
早几年,师家的人也有些到京里来投奔他的,但本身不上进,却又想着靠着他的名声在京里顿吃等死,这让越国公哪里受得了?当即就把人给遣送回去了。
岂料那些人竟又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还说他不供养长辈,什么不孝、无后一类的,又从他这里讹了些庄子、店铺和银钱。
越国公本是武将,随大行皇帝四处征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家中父老。而师家的那些亲戚虽说是碍于自己在朝为官,这才对长辈多有照拂,但总归是帮自己尽了孝……越国公还是知道感恩的,便也允了银钱、店铺。
大概是越国公给的东西不少,而且又有赵泽林帮衬、操持,师家还指着越国公扶持,自然也不敢对越国公的父亲和爹爹不好。
然而,这种情况也就持续到了越国公最后一次回乡丁忧之时。
本来越国公还感念了师家对自己的栽培之情,也想着能帮衬一二,却不料他们竟是逼着自己将族里的小辈记在自己名下。甚至于,越国公不同意,他们便要在族谱上直接挂名了。
这样的行径真是把越国公气到了,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能忍的人,暴脾气一点就炸了。更何况,他的父亲和爹爹俱已故去,从严格意义上来算,越国公这么多年给师家的东西,早都远远超过了他应该给予的。
师家人的嘴脸太过难看,直接就逼着越国公与师家人彻底撕破了脸。所以认下墨珣之后,越国公也与墨珣一家到过石里乡,见到了墨家人的行径,颇有些同病相邻之感。
他一开始认下墨珣其实只是因为跟师家人堵着一口气还未散罢了。
越国公心想,他就是要过继、要认孙,那也得他自个儿乐意才成,别人硬逼着他认的,那算个什么事儿?!
认墨珣的时候,他也就是图个痛快,觉得这个娃娃合了自己眼缘,仅此而已。
但与墨珣相识的时间越长,他反而觉得此子上个可造之材。正好自己膝下无子,既然认了墨珣,便当他是亲生的培养吧。
墨珣本来就不是他亲孙子,越国公又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要让墨珣天天在床边伺候他穿衣、洗脸,他也觉得别扭,倒不如这么相处就好。
自从认下了墨珣之后,家里也有烟火气了,连带着自己夫郎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越国公对家里的这些变化还是看在眼里的,而越国公府里本就没多少主子,也正是墨珣与伦沄岚来了之后,家里才更像是一个家了。
现在,自己的这个孙子,不过一个表情、一句话,就也让自己心情爽朗,那他还求些什么呢?
“走,我们祖孙俩一起吃个早饭。”越国公一把揽过了墨珣的肩,这就要墨珣跟他一起到饭厅用饭了。
他本来是想问问墨珣是从什么时候学的剑法,但这件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墨珣会便会了,学便学了,于越国公也是无碍的。
“等等。”墨珣脚下没动,越国公还真是拉他不动,“祖父,你才刚刚打了一套拳,身上出了汗,还是先擦干,换身衣裳再用饭吧。天气冷,别一会儿感冒了。”
墨珣看越国公脸上通红,说话也是喘着热气,在冬日的清晨里显得十分明显。
钱正新中风的事让墨珣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
倒不是被他死时的惨状吓到,而是越国公与年正新算是同一辈的人,而年正新已经故去,那越国公……
墨珣不想往下再想,毕竟上一次,他将“宣和帝以活人炼丹”的事情告知了越国公之后,越国公便可见的露出了明显的衰老痕迹,直把墨珣看得心惊肉跳。
墨珣很久没有这种害怕的感觉了,这就跟当初他的师父、师兄弟、师姐们大限将至的时候一样。墨珣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都一个个地离自己而去。
哪怕平日里墨珣表现得十分正常、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其实真的很怕这些。
越国公本是要摆手推说没事,顺便说一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大冬天洗冷水澡云云,但看到墨珣郑重的眼神之后,越国公要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最后才顺着墨珣的话点了点头,“好。”
等到两人收拾完毕,坐在饭厅用饭之际,越国公便与墨珣提起了昨天在宫里发生的事情。
“宣和帝将雅砻使臣下狱”的事就不说了。
当时那种情况,宣和帝和太皇贵君两人一唱一和,已经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按到了雅砻头上。
而且,在宣和帝对雅砻使臣发难的时候,又恰恰好宣和帝“犯了病”!
就这……直接把朝臣们和各位王爷都给吓住了。
所有的人都惊讶于宣和帝的头痛之症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然而他们却毫不知情。
昨天的整个年宴就像是上演了一场闹剧,根本没人能反应得过来,上前去劝诫宣和帝。
而等到宣和帝服下了丹药,那些雅砻的使臣竟然还敢在大周同禁卫军动武……这下不说是宣和帝不悦了,就是在场的臣子们也觉得自己面上无光。
雅砻使臣敢在大殿之上同禁卫军动武,那不就相当于是雅砻根本就瞧不起大周了吗?
本来,朝臣们都觉得宣和帝这么直接将雅砻的使臣全都关进天牢,此举十分不妥。但看到雅砻人反抗,还大闹保和殿,当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的!
后来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昨天夜里,兵部尚书、鸿胪寺卿把该说的话都说了,皇上还是不愿意改变自己的决定,越国公和墨珣两人在这里,纵使是再操心,那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越国公从昨天就憋在心里的话,也是年太尉在大殿之上说出的话。
“你说,皇上是不是真的动了要打仗的心思?”
越国公动了两下汤匙,本是想用过了早饭之后再与墨珣详谈的,但刚才洗澡之时,心里又想起了这事儿,着实是憋不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墨珣点头,接着又道:“昨天在大殿之上,年太尉就此事询问皇上……而我观皇上的反应,倒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之意。”
宣和帝似乎总是这样,并不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先问,然后再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套到对方头上。最后,对方也就只能不住地告罪,哪里还顾得上去探寻宣和帝的想法。
这也正是越国公所烦恼的,他是打心眼里担心宣和帝是打定了主意要跟雅砻开战的。
“我早年也曾跟随先帝与雅砻打过仗。”越国公深深地皱着眉头,连汤匙都被他放下了。
他平日里也是在吃饭的时候跟家里人闲聊,边吃饭边说话根本就难不倒他,哪有像现在这样,担心到竟连汤匙顾不上了?
“雅砻人打起仗来太过刁钻了。”
越国公这就跟墨珣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大周主动去攻打雅砻十分的不划算。
再加上,五翁主还没出嫁的时候遇上的那个大洪水,百姓们死伤惨重,而户部这边也拨了款,到最后国库不支……
就眼下的这种情况,宣和帝想要开战?
不是越国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真的开了战,大周能不能保证后续军饷、军粮?
从先帝与雅砻和谈到现在,已经过了数十年,越国公的心情也是从一开始听说要与雅砻“和平共处”的意难平,到现在听到“要与雅砻打仗”的茫然。
“怎么打?”最终,越国公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这事儿不得从长计议?哪是说打就打的?!”
越国公越说越愁,“你看昨天晚上,年太尉都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了,皇上却还是不承认!”
墨珣此时算是看出来了,越国公现在就是想要将自己心中的牢骚全都发出来。
于是,他也并没有插话打断越国公,只是微微地点头,示意越国公,自己有在听。
“哎,你说皇上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啊?!”越国公自己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得劲。大概是因为没有听到墨珣在旁帮腔,便干脆看向墨珣,让他也针对此事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墨珣接到了越国公的视线之后,这才开口说道:“皇上之所以没有正面回答年太尉的话,想来是因为时机还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