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不是所有的明主,最后都能成为明君的。
“天道”想的是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入了越国公府,墨珣见家里人都在等自己,赶忙告罪入席,这便开始用饭。
越国公的习惯不改,仍是在饭桌上闲聊。
过年的这半个月没上朝了,果然朝廷也有不少事可以作为谈资。
墨珣本是想将今晚会发生月蚀的事提上一句的,但越国公从墨珣坐下之后就没有停过嘴,倒叫墨珣也不好中途打断他,只得安静地听越国公说话。
直到晚饭结束,越国公觉得喝了汤还是不解渴,这才闭了嘴。
墨珣见状,这才将自己的推断提了。
墨珣话音刚落,一桌的人都静了下来。
“……?”
墨珣看他们的脸色都不好,尤其是越国公,哪还有刚才那个高谈阔论的样子?
“亥时三刻?”越国公向墨珣确认了一下月蚀发生的时间。
墨珣对天体演算还算是比较在行的,他既然会说出来,那就是基本已经确定了。
于是,越国公这么问,墨珣便点头道:“是,正是亥时三刻。”
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脸色更是难看。
墨珣向来不是一个会无的放矢的人,所以,越国公在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墨珣是不是弄错了。
越国公确认完了之后便径直起了身,动作太大,倒把坐在他身边的赵泽林给惊了一下。
赵泽林原也跟越国公一样脸色不大好看,眼睛看向了别处,不知在想什么。
然而,越国公这么大个人猛地起身,很快就把赵泽林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越国公接过了一旁伺候着的小厮递过来的帕子,随手擦了擦,边擦边道:“我得到章大人府上去一趟。”
章大人正是钦天监监正。
“等等。”赵泽林伸手拽住了越国公的衣摆,“你去做什么?”
“我得去问问。”越国公见赵泽林这么拽着自己,丝毫没有要松手的迹象,也有些急了。
赵泽林知道越国公的性子,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这么急吼吼的,倒也不觉得生气,只是又拽了拽,将他完全拽住了,“你先坐下。”
越国公不动,赵泽林也不动,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越国公才像是拿赵泽林没了法子般,顺着赵泽林的话坐了下来。
“你问了章大人有什么用?”赵泽林这才朝着墨珣看了一眼,又看向越国公。
“那……”赵泽林这么一问,倒让越国公也不知该怎么答才是。
问了章大人确实没什么用,月蚀要发生,别说是章大人,就是皇上也挡不住的。
越国公也不知怎么,哪怕心里已经信了墨珣的话,却也还是想找更专业的人确认一下。
墨珣在刚才越国公起身的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但现在越国公坐回椅子上,他也就跟着坐了回去。
这整个桌子边上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就是墨珣再迟钝,那也该觉出不对了。
“祖父这是……怎么了?”
越国公本来还在跟赵泽林说话,现在听到墨珣这么问,便转而看向了墨珣一无所知的脸。
“月蚀是凶兆!”越国公本来这话还压在心里,这会儿正好墨珣问了,他便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大凶之兆!”
墨珣了然,倒是没像越国公那样当场就变了脸色,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如果这方领域之中有天道,越国公会觉得这是凶兆,但墨珣却觉得,这是天道在预警了。
会预警,那就证明天道对宣和帝还是宽容的。
越国公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墨珣,但墨珣听完了之后,面上几乎没有动,似乎什么大凶之兆于他而言,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越国公本想再问问墨珣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大凶之兆”,但话还不及出口,越国公便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余了。
他原先只觉得天塌地陷,可看到了墨珣淡然的表情之后,竟不是不自觉地跟着静了下来。
赵泽林一看,见墨珣果然沉稳,便也欣慰地点了点头。
家里有一个越国公这样性子的就够了,要是多来几个,谁还招架得住呢?
就刚才那个情况,若墨珣也跟越国公一样,执意要去寻章大人问个明白,那就不是赵泽林一个人能拉得住的了。
这个世道本就如此,不说他们这些命夫了,就是宫里的内命夫,皇贵君、太皇贵君都不能干涉宣和帝和前朝的政事。
月蚀,虽然是天文现象,但却也和王朝兴衰息息相关的。
既是息息相关,那便也就是政事了。
“是不是真的,等到亥时不就知道了吗?”赵泽林担心越国公又犯轴,干脆将手按在了越国公的腿上。
不管钦天监是不是早就知道,早就将月蚀的事报告给了宣和帝知晓,越国公这会儿跑到人家府上,也于事无补了。
越国公心知自己夫郎所言不错,可他这一颗心就那么七上八下的。“若遇上月蚀,也是有章程的,不说皇上需得焚香沐浴,作乐伐鼓……就是百官也得换上素服,进宫,随皇上一起行护月礼。”
越国公的话在理,然而赵泽林的想法却没有越国公那么大义。“钦天监那么些人都没看出来的‘天狗食月’……”赵泽林说着便朝着墨珣看了一眼,而后又直视越国公,“你如果见了章大人,打算怎么跟他说?”
先不管章大人会不会信,就只说万一是真的,那叫人家一整个钦天监的人怎么办?
又或者,退一万步,是墨珣瞧错了,那又该怎么办?
越国公不懂什么天体演算,但他相信墨珣,而赵泽林也相信。
那就意味着,今晚的亥时三刻,定是会有“天狗食月”的。
可是,从越国公离宫至今,连一个时辰都不到……那就说明了,钦天监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之前醺哥儿的事,墨珣已经在皇上面前记了名了。若这次又因为“天狗食月”的事,再被记名……
墨珣知道越国公其实是急了。
在越国公眼里,“天狗食月”是不详之兆,或许越国公也联想到了之前,那个“以活人炼丹”的事……当时越国公也说是不祥之兆。
所以,越国公会这么慌乱,在墨珣看来,这都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赵泽林说得也没错,越国公该怎么跟章大人说,那也是个问题。
果然,越国公也听明白了赵泽林的言外之意,倒也不再开口跟赵泽林争辩了。
只是,越国公的眉头紧锁,瞧着正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墨珣刚才还在想别的事,这会儿一看越国公愁眉苦脸的样子,知道他正在纠结。
一方面,越国公明白了赵泽林的意思,也不愿将墨珣牵扯进去;可另一方面,越国公也不想让宣和帝毫无防备。
这就是要让越国公在墨珣与宣和帝之间选一个了。
可越国公这会儿这么定定地坐着,没有再起身,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墨珣从刚才起,说完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就再没有开口。但看越国公现在,一脸颓唐地坐在饭桌旁,墨珣也禁不住要开口劝上一句。
他倒是不再提越国公去寻章大人的事,只说这个月蚀算不得什么紧要的,没有越国公想象中的那么夸张。
“祖父也用不着着急,诗经里不是有句话吗?‘彼月而食,则维其常’。”
“说的不正是,月蚀在以前也曾发生过,只需以平常心看待便是。”
本来天体运行自有其一定的轨迹和规律,要么官学怎么能开天体演算这堂课?难道瞎掰吗?谁更能胡咧咧,谁就是正统?
不过,赵泽林刚才说的话,也确实让墨珣深思了起来——没道理钦天监会不知道啊!
既然官学开了这堂课,那就证明在观星、观月这些事上,必是已经有了一定的章法。
而钦天监,更该是个中翘楚才对。
墨珣这么想着,下意识就朝着林醉看了一眼。
林醉面色淡然,可眉宇之间的愁容却也不容忽视。
墨珣这么看着林醉,却还是没能从林醉脸上看出什么。
问是不用问了,他夫郎能知道什么?肯定是被自己问迷糊了。
“……?”林醉觉察到了墨珣的视线,便也侧过头去看他。
但林醉确实不知道墨珣这么看着自己是为了什么,碍于长辈们都在场,林醉也不好直接问,只能以眼神稍稍示意一二。
墨珣只一小会儿,自己就已经想通了,这会儿见夫郎看过来,眼里满是担忧,便微微弯了弯嘴角,对着林醉摇了摇头。
林醉心里纳着闷,倒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追问不休,只讷讷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等回了栖桐苑再问好了。
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非但没有放下担忧,反而将眉头皱得更紧了。
墨珣与林醉对视完,便又去看越国公。
只是,越国公颦眉的动作根本就没有逃过墨珣的眼睛。
“……?”墨珣疑惑非常,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解释不好?
林醉见这祖孙俩正面面相觑,相顾无言,这就清了清嗓子,“这句的前面,不正是‘日月告凶’吗?”
将日蚀、月蚀与朝政相挂钩,将之当作是一种对皇上和朝廷的警示。
太阳和月亮的变化,也都体现了政治上决策的正确与否。
“是啊。”墨珣听了林醉的话,当即点头表示了肯定。林醉说的确实没错,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前头确实是“日月告凶”,然而……“‘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单单一个月蚀倒也用不着那么担忧,若是日蚀也一并出现,这才需要重整朝纲吧?
墨珣这话倒有那么点儿投机取巧的意思,但他毕竟与越国公、林醉他们不一样——墨珣从小就在姑瑶山上生活,对于凡间百姓畏惧自然之力也没有多么深刻的认识。
甚至于,墨珣在想,就他这样的性格能修道也确实是该让人啧啧称奇的了。
更何况,“月盈则食”本就是常态,也用不着太过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