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斗笠汉子的一番表现,衙役便也真当他是走错了路,没有深究,自然也就不会将此事报告给府尹大人知晓了。
“隐约还记得一些。”衙役忙点头。也幸好这段时间,蔡大人没有下令叫他撤回来,他也就一直在那边盯着。巷子就那么大,统共就那么些人,对那个斗笠汉子还真存有那么点儿印象。
蔡炎恩下意识松了口气,待反应过来之后,又将气提了起来,对身边的师爷道“去请画师来。”
这段时间,京城里头是严防死守,就担心有人蓄意混入京城,造成京城百姓恐慌。
进城的人大都带了路引,倒是不难追查。
起初,这两个负责监视的衙役根本不知道中年哥儿一家五口死于非命。他们在知道中年哥儿一家不知所踪之后,便直接回到府衙向蔡大人汇报了。而后就是顺理成章的被革职、关押,外界的消息是一概不知的。
但等到仵作验尸结束,府衙里头的衙役全都撤回大半之后,他们在牢里便也都听说了。
所以,蔡大人还没来问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心里努力回忆起那个斗笠汉子的长相了。
哪怕对方戴着斗笠,生怕被人瞧见,但这两个衙役也不是搬着板凳、躺椅就那么大剌剌地坐在路中间的,而是躲在了一边偷偷摸摸地监视。
衙役可以肯定,那个斗笠汉子一开始是没发现他的。但后来,那个汉子转了一圈,两人的视线倒是对上了。
而后对方便假模假式地四处找寻了一下,就跟走错路了似的
衙役现在想起这些,都想给自己甩上一个大耳瓜子。他当初怎么早没觉得奇怪,早没把这件事报告给蔡大人呢
画师可了衙役的描述,涂涂画画,倒是真将斗笠汉子的画像给画出来了。
画完了之后,画师还将画像递到衙役手中让他确认了一下是否就是此人。
衙役连连点头,只说这个画得极像,若有人见过,定是一眼便能认出来的。
旁边的衙役听了,也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咦”好像真有那么点儿眼熟。
衙役知道他们这会儿应该戴罪立功,便也努力想了想。
蔡炎恩没有错过衙役的疑惑,立刻问道“怎么你也见过”
衙役想不起来,但却也不肯就此作罢,只一边盯着画像一边答道“瞧着有些眼熟。”
蔡炎恩倒也不催,只让画师加紧照着这个画像再画几幅出来,让衙役们认一认,而后到各个集市口等等,人流量多的地方张贴一下告示,好叫百姓们帮着辨上一辨。
衙役紧盯着画像看了好半天,最后猛地一拍脑门儿,“我想起来了”
还未觉察到自己已经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衙役张口便道“我以前看见过这人进了四王爷府的后门”
蔡炎恩立马超前探了探身子,“快细细说来”
“禀告大人,我草民曾看见过此人进了四王爷府上。”衙役这才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立刻就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蔡炎恩有些怀疑,这个衙役在府衙里头的时间比他都长,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小心总没有大错。“你怎么能肯定是此人”
也不乖蔡炎恩会怀疑,主要是这个衙役,刚才明明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的,现在却能能笃定了怎么想都有些怪异。
而且,这衙役一张口就扯到了皇室,扯到了王爷,怎么能不小心谨慎
参演恩和刑部已经将此事与大皇子遇刺的事并案处理了,如果这个衙役说的是真话,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四皇子也有行刺大皇子的嫌疑他们可是亲兄弟啊
而且,王府后门,那等地方,哪是闲杂人等可以去的
就算衙役顶着衙役的身份,稍稍靠近恐怕也会被人发现。届时,不要说靠近了,就是在远处驻足恐怕都会被王府的侍卫警告一番。
想到这里,蔡炎恩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这才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堂下衙役。他猛地一拍惊堂木,一声脆响震得整个大堂之中所有人都跟着惊堂木震颤了一下。
“还不如实说来”
“我,我,草民说。”衙役一时间也是额上冷汗涔涔,“是,是这样的。四王府的后门离崇武街近些,而又因为草民家离崇武街近,平日里巡逻、归家、闲逛,都会往崇武街那边走。”
“正是因为王府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能靠近的地方,所以草民几乎是没有靠近过。但草民会注意到此人,主要是因为此人身着粗布麻衣却能靠近王府的后门。”
是了,他穿着衙役服都不能靠近,可此人非但能靠近,甚至还能进府
蔡炎恩听着这个衙役说得言之凿凿,就跟真的似的,一时间也愣了一下。而后才命人将他们好生关押起来,取了画师绘制的画像又进宫去寻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觉得自己最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本来灭门案就该由怀阳府尹去查,但现在被并到了大皇子遇刺的案子里头,那就有他们刑部一半的责任了。
现在倒好,蔡炎恩又给他了这么一条线索
刑部尚书盯着手中的画像,恨不得将这个画像给瞪穿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瞪,这个画像也不可能消失,那个人也不可能消失了。
刑部尚书像是认命了一般抖了抖自己手里的纸,“你这是要让我去问四王爷”
刑部尚书在“我”字上咬了个重音,语气听起来也颇有那么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蔡炎恩闻言,立刻满脸堆笑道“哪呢啊我这不是想先跟于大人先商量一下吗”
刑部尚书听了蔡炎恩的话,倒是稍稍气顺了些,“此事还是需得先禀明皇上,交由皇上定夺才是。”
四王爷贵为王爷,刑部尚书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问的。如果他没有事先跟宣和帝知会一声,到时候被四王爷告到皇上那儿,倒是他的不是了。
蔡炎恩连连点头,“是该先禀明圣上。”
宣和帝知道了此事,面露愕然,更是再三询问了一遍,又将蔡炎恩呈上来的供词、画像反复翻看,嘴上有些抖,似乎是在斟酌措辞一样。
刑部尚书和怀阳府尹不敢掉以轻心,亦不敢多话,只安静地垂头盯着自己的官靴尖尖。
宣和帝如果一听完了他们的话,当即勃然大怒那倒也罢了,可这么沉默下来,倒让人难以琢磨他的心思。
刑部尚书与蔡炎恩两人不敢再这个时候对视,就担心宣和帝会突然对他们发难。
本来大皇子遇刺,宣和帝的心情就已经很差了,刑部这边又一直没能破案事情涉及到皇家,本来就非同与一般的案子。
今日,如果蔡炎恩所呈上来的卷宗和供词属实,把四皇子也扯进了这桩案子里,那京里就没剩几个“干净”的皇子了。
宣和帝的子嗣本就不算多,将皇子和翁主分开,那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了。
更何况,四皇子与大皇子,同是皇贵君所生,比起其他皇子之于大皇子来说也更为亲厚。
蔡炎恩暗自在心里揣度,如果今日供词上面的不是四皇子,而是其他几位皇子,恐怕皇上早就暴跳如雷了,又何至于会像现在这样沉默着,不知该不该再让他们查下去呢
若是宣和帝今日点了头,那他们可就要光明正大地到四王爷府里例行询问了。
叫蔡炎恩来看,衙役既然敢点名道姓,点到了四王府,那就定是已经瞧见了的。否则,他难道是向天借了胆子,才敢污蔑四王爷
在刑部尚书和怀阳府尹看来,宣和帝拿着卷宗一声不吭,是在思考着还要不要再往下查。
其实不然。
他在听完了蔡炎恩的话之后,就已经觉得脑袋发胀了。更遑论是看过了卷宗之后,宣和帝更是连整个胸腔都胀得厉害。
宣和帝一时也无从分辨,这个“胀”,是他主观感知还是客观上便是如此。
老大和老四,那可是至亲的兄弟
宣和帝说不准自己究竟是气的,还是惊的。他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飘远了,周遭静谧得厉害。
他张张嘴,想发出声音,可不论他怎么用力,话就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响来。
宣和帝的一张涨得通红,在旁人看来仿佛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本来站在宣和帝面前的两个大臣,等了半天不见皇上说话,便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
不瞄还好,这么一瞄,就发现了不对劲
宣和帝这哪是愤怒到了极点,这摆明了是呼吸困难啊
刑部尚书也被宣和帝翻白瞪眼的样子吓住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来人,快传御医”
因为刑部尚书的声音太过惊恐,直接就将在御书房外间候着的内监们都“惊”醒了。
御书房里立刻人仰马翻,马公公赶紧吩咐人去外头寻御医,又上前扶着宣和帝躺下。
等到这些动作做完了之后,整个殿内的人都心有余悸,看向宣和帝的视线也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么个大热天里,竟是如坠冰窟,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经了一番等待,所有人都勉强镇定了下来。
“御医来了。”
被马公公派出去的内监这会儿带着太医院里所有御医回来了。
太皇贵君和皇贵君等一些内命夫也都得了消息,一个两个都往御书房赶了过来。
这下可好,刑部尚书和蔡炎恩立刻被挤到了边角。
好在,太皇贵君赶到的时候,御医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为宣和帝诊脉了。
等御医轮番为宣和帝把过了脉了之后,彼此对视了一眼,才由御太医开口道“皇上这是怒急攻心了。”
“怒急攻心”太皇贵君看了一眼此时正躺在软榻上的皇帝,又转过头来厉声问起了宣和帝身边伺候的内监,“怎么回事皇帝怎么会怒极攻心”
齐公公不敢迟疑,立刻答道“皇上是见了于大人和蔡大人之后,这才怒极攻心。”
刑部尚书和蔡炎恩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别的,立刻就跪下了,将刚才对宣和帝所说的话又阐述了一遍。
这会儿宣和帝失去了意识,那宫里最大的就是太皇贵君了,他们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两位大人话音刚落,皇贵君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亏得身边的宫人眼疾手快,这才将人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