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唐文凯还是庄严,都不愿意接受刘洪贵这个决定。
一个已经癌症晚期的军官,离开部队他能去哪?
肯定不可能转业了,顶多就是部队养起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走?
留在部队不也挺好的吗?
教导员禄霄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看着远处。
庄严说:“老班长,你离开部队去哪?”
“去治病。”刘洪贵说:“也许要去几个地方,去看病。”
“看病?”庄严说:“在部队不行吗?咱们师里有医院,临海市里也有医院,军区里也有医院……”
他本想说离开部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没了部队的照顾,刘洪贵能行?
刘洪贵看来去意已决,打断庄严的话道:“行了,庄严,我自己什么情况我自己很清楚,留在部队除了让别人看着我慢慢死去,还有其他什么意义吗?”
庄严哑口无言。
的确,留下来似乎没有意义。
唯一的作用是让自己和唐文凯这些战友会好过一些。
实际上对于刘洪贵个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不同。
“我再不走,怕是我另一只脚都要被切掉了。”刘洪贵开了个玩笑。
但是在庄严和其他人听了,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刘洪贵说:“营长,你能让我和庄严私下谈谈吗?”
唐文凯觉得站在这里会让自己更难受,既然刘洪贵要和庄严单独谈,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了。
“行,我去那边。”
说完,和指导员禄霄走到机场门口的一侧,站在那里低声交谈。
刘洪贵这才转头看着庄严:“你很好……”
说了这几个字,嘴唇翕动几下,停了下来。
“你答应我的事情做到了,作为战友,我非常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留在4师,1连现在有你在,我放心了。这次我选择离开,跟师里任何首长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了。与其在这里等死,接受化疗放疗苟且偷生,我不如试试中医,或者民间的偏方……”
“你留在这里,不妨碍你用偏方啊!”庄严赶忙说:“你需要什么偏方,我还可以帮你去找。”
刘洪贵摆摆手:“不需要了。庄严啊,你是个军事人才,但是有些事你还是没想明白。我留在部队一天,我还是军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军装。
上面已经没有军衔了……
“只要我是军人,如果我吃了偏方好了倒也没事,如果我不幸吃死了,部队就会被人议论,说是对我不负责……你说,咱们部队的医生是让我吃还是不让我吃好呢?我18岁开始就在部队里待着了,我对这里有感情,都到这一步了,我不想临死了还给部队留骂名。”
庄严哑口无言。
这一层的道理,他没想过。
也许没人像刘洪贵想得那么透彻。
因为病了,所以他有很多时间思考一些别人没时间去思考的事情。
“人这一生啊……”
刘洪贵忽然一声长叹,口气里多了积分悲怆。
“其实想开了就好了,谁都得死,早早晚晚的事。只要活的时候,做了自己认为值得的事,就行了。我最好的青春都留在了部队,说真的,我不后悔。”
庄严鼻子又开始发酸了。
“别以为我说大话。”刘洪贵说:“你记得当初去医院时候,看到房间里隔壁床有个老头吗?”
庄严想起来了,刘洪贵的病房是三张床一个房间的,但是由于肿瘤科那边人并不多算特别多,所以有一段时间是刘洪贵自己住,后来有段时间多了个老头。
老头姓林,是临海本地人,退休前开出租车的,算是临海市第一批自己买车跑出租的人。
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出租车还是个新鲜玩意。
林老头凭借着自己的勤奋,一辆车变两辆,两辆变三辆。辛辛苦苦熬大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没想临退休还没享福几天,忽然就进了医院,一查,食道癌……
庄严在医院里遇到林老头的时候,后者是因为回去做复查和阶段性的化疗。在一年前,林老头手术切掉了三分之一的食道,据说连胃也切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