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大胤与别国征战,南方镇守府总会负担军队一半的粮饷和武器铸造,大大减轻了国库和子民的负担。
而且南方镇守府培养的年轻才俊已经渗透到大胤政权、军队和经济的中心。
大胤,实已离不开南方镇守府,如果哪一天南方镇守府起了变故,只怕大胤便会起动乱。
这也是大胤皇帝为何如此看重定南王的原因之一。
定南王对大胤的贡献,并不仅仅是在军事方面的。
※※※
南方镇守府住宅区的内布局简单而清雅。
其中以三院、五阁为主。
三院,指定南王的正一院,谢锦宁的平安苑,和谢锦宁已逝的哥哥谢锦的思锦苑,当然,思锦苑是空置的。
五阁,指秦牧的镇北阁,谢湛的墨阁,洛君的洛神阁,李麒的济世阁,阿澈的澈阁——虽然李麒和阿澈都不在,但谢锦宁还是为他们留了院落,想着,他们总有一天,能团聚在这里。
各个独立的院馆楼榭之间用九曲回廊或花园连接在一起。
花园中置曲溪、书楼、剑台、琴亭、涧亭等,并引水至各人院落卧室阶下。
谢锦宁走走停停,两炷香的时间之后,到达了谢湛的墨阁。
这个时候,谢湛应该还在上早课。
不知学了这么长时间,迷糊的谢湛可有些长进了?
这样想着,谢锦宁走进了墨阁的学馆。
只听里面传来嬉闹声。
墨阁学馆正中摆放着一张小叶紫檀木书桌,桌上一尊祥瑞兽鼎正吐着缕缕青烟,一旁的水晶沙漏正窸窸窣窣漏着细沙。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夫子和一个眉目硬朗清俊、身姿修长秀拔的年轻男子坐在书桌前。
清晨的阳光穿过镂空窗格射进学馆内,一束束透明的光柱在空气中悬浮着,悠悠然然,安安静静……
只见鹤发童颜的老夫子摇头晃脑地念着三字经:“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这里介绍的是生活中的一些名物常识,有数字、三才、三光、三纲、四时、四方、五行、五常、六谷、六畜、七情、八音、九族、十义,方方面面,一应俱全,而且简单明了……”
夫子一边酹须一边念叨,神情认真专注,极为尽职。
而唯一的学生谢湛一双眼珠子却骨碌骨碌乱转,不时瞪着窗台上偶尔驻足的小鸟,直瞪到小鸟吓得扑棱一声飞走。
他又无聊地用目光去捕捉镂空窗格射进的光晕,就是不肯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书上。
他坐姿也极不老实,一会儿将双臂枕在头下仰躺在靠背椅上,翘着二郎腿一闪一闪,斜眼去睨桌上的沙漏,一时又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抠着檀木桌,原本平整的桌面都被他抠出了鸡蛋大个坑。
那夫子显然是见惯了这年轻公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拿他无法,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直心疼这价值百金的小叶紫檀木。继续念叨他的三字经!
哎!这样的学生,都半年了,简单的三字经,他仍只会背那句“人之初,性本善”,自己的一世英名只怕要毁在这顽劣的学生身上了,平安郡主所托,只怕也只能辜负了。
而谢湛这边也好不到那里去,只觉那夫子的声音嗡嗡嗡如同苍蝇一般聒噪,嚷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却偏生不得不忍受,这读书对他简直就是一种非人的折磨,最后他实在不耐烦,双眼睁得如铜铃般瞪着夫子,只愿这夫子像那些鸟雀一样被他瞪走。
须知练武人的眼光不似常人,是带着杀气的。
尤其谢湛是真的练出了“不科学的”内气,他朝夫子一瞪,夫子顿时感觉脸上如被尖针狠狠地刺,痛不可当。
夫子只觉忍无可忍,豁然站起。“啪”的一声将书拍在桌上,清瘦的脸部肌肉一抖一抖,两个鼻孔出气多,进气少,两撇白胡子气得一翘一翘,干瘦的手指指着谢湛颤巍巍:“你,你……”
“嘿嘿!老头,别激动,来,来,喝口水,我看你也累了,我们今天就到这儿怎么样?……”谢湛一反刚才的无精打采,豁然站起,嬉笑着殷勤地替夫子端过桌上的茶水,还一边拍着夫子的背替他顺气。
夫子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推过谢湛的手,狠狠道:“今天不把这一节背完,你不用做别的了。”
谢湛唰的一下变脸了,将茶水往桌上一顿,道:“那不行,我还要去练剑呢!”
夫子拿起书往桌上狠狠一拍:“你忘了平安郡主的话?现在以念书为主,每天花多长时间念书,要听我的。”
一想起谢锦宁的话,谢湛怔了一下,扑通一下,一声哀嚎,又没精打采地歪回了椅子上。
哎!谁叫阿宁发了话呢!他不想阿宁不高兴啊。
夫子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他的三字经。直摇头,心里直叹,也只能拿平安郡主的话来压压他,这个愣头青谁的话也听不进,唯把谢锦宁的话奉为圣旨。
谢湛颓废地杵着头。
耳边,夫子在滔滔不绝喋喋不休地聒噪,而他注视着夫子嘴边的两撇胡须随着夫子说话一抖一抖又一抖,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扯一扯。
夫子疼得闷哼一声,跳了起来,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打在他的手上。
谢湛别过头嘟囔了一声:“小气!”
心里又想,我为什么没有呢?好像阿宁也没有啊。
貌似,他见过的人中,只有夫子有啊?
为什么呢?正稀里糊涂地神游天外,夫子又是啪的一声,书卷拍在他的头上,呵斥道:“听讲!”
这下谢湛有些生气了,直起身,嚷嚷道:“喂!老头,你不要太过分,我的头只有阿宁拍得,你凭什么拍我头?”
“就凭我是夫子!尊师重道你懂不懂?”
“你是夫子也不能拍我头!”谢湛气哼哼,他的头,一向只有谢锦宁能拍。
“坐下听讲,现在是上课时间!”夫子眯起眼睛,不再理会这个愣小子的胡闹。
谢湛瞪了夫子一眼,夫子只觉眼前一花,谢湛人不见了。
“咦!人呢?”夫子左顾右盼,只见头顶上忽然掀起一阵灰尘,滚滚落在自己的发上,肩上,衣上,眼睛上。
“咳,咳……”夫子呛得咳嗽流眼泪。
蓦然抬头,只见谢湛翘着二郎腿坐在房梁上。
“你……你给我下来!”夫子咳嗽着。
“偏不!”
“你……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忘了平安郡主的话了?”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为什么是我下来,你也可以上来给我上课嘛!再说,你在下面讲,我坐在上面一样听得见你讲课啊!”谢湛嬉笑着,用衣袖将房梁上更多的积年尘埃扫向夫子,一时间屋子里灰尘漫漫。
“你……”夫子气得直跳脚,吹胡子瞪眼,脸都变了色,“你下不下来”
“就不!偏不!有本事你上来呀!”谢湛双手悠闲地在胸前交叉,俯视着夫子。
气死你,嘻嘻!
“好……你好得很!……”夫子气得直咳嗽,就是拿谢湛无法,一气之下本想摔门而出,可想到谢锦宁的托付,生生忍住了,只得负着手气哼哼的在学馆里踱来踱去。
谢湛眯着眼睛,得意地坐在房梁上。双手交叉胸前,晃荡着腿,享受地听着夫子气哼哼的声音。
这夫子,平时把他整得够呛,他老早就想出一口气了。
可是突然,夫子气哼哼的声音没了。
学馆变得极静,静得可听见窗外鸟儿娇滴啼转。这不寻常的寂静中,含了一种森然的怒气。
谢湛惊讶地低头去看,顿时嬉笑的表情凝固了,全身僵硬,如遭电击。
只见门口处,一抹嫩黄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那里,清晨的阳光淡淡的光晕撒在她身上,
她清丽的面容沉静如水,清凌凌的眸子此时正看着房梁上的谢湛,似笑非笑。
这笑,让谢湛全身冰凉,发抖,脸上变了色,既惊且懊悔。
他急忙跳下房梁,一步一步极慢地磨蹭着向谢锦宁蹭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气馁地低着头,伸手可怜兮兮小心翼翼地去扯谢锦宁的衣袖,嘴里嚅嗫着“阿……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