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辛黛丧礼的几日,裘泽远和意悠都是随意吃几口点心应付膳食,今晚还是第一次重回餐桌,可两人谁也咽不下眼前的山珍海味,意悠不敢抬头,裘泽远不敢侧身,他们都怕看到对面、身旁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意悠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哭,你难过,他会更难过,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她只能高高地将云气鸟兽纹陶瓷碗举起,将整个面容都藏在碗里。
裘泽远见意悠的红泪已滑至蝤蛴般的玉颈之上,却仍高高地举着碗,难言的酸楚涌上心头。这孩子生来成孤,好不容易觅得良人,亲如生母的姨母又撒手人寰……
“督军。”郑峰的声音打断了裘泽远的忧思,郑峰在厅内见小姐也在,便没有上前。裘泽远示意郑峰出去,裘泽远也随郑峰走到楼外,低声问道:“找到了?”
郑峰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可是……督军节哀,我们找到令公子的时候,他已经离世多时。”
裘泽远眼前发黑,强自镇定下来,“他……他是怎么死的?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从头至尾跟我讲清楚。”
郑峰说道:“回督军,我们是在北郊猎场的一处陡坡下发现令公子的,法医说令公子是自尽身亡。”
“自尽?”
“对,持刀割颈。属下亲眼看见了那柄刀,正是令公子佩戴的防身刀。”
裘泽远迟疑,喃喃道:“难道大婚那日想杀我的人是裘令?他失手错杀黛后觉得我定会察觉是他所为,所以才畏罪自尽的吗?”
郑峰不敢擅答,又听裘泽远问道:“童柏毅这几日有什么动作吗?”
郑峰摇头,“我们的人一直跟在童二爷身边,他没有任何异常。”
“去把童司长请来,让他到书房见我。”郑峰领命后正准备走,裘泽远又把他拉了回来,“把童小姐也请来。”
郑峰走后,裘泽远不停在院内踱步,总觉得裘令死得太过蹊跷,若是他派人来杀自己,他唯一的目的应该是夺位,那他在误杀黛之后应该会选择逼宫篡位,而不是悄无声息地自杀。还有,若只是畏罪自尽,他为什么不直接在自己府中了断,非要跑到北郊猎场那么远的地方?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是自愿自杀,而是被人逼迫自尽,那么是谁留他不得?童柏毅吗?可童柏毅恨的是自己和枫毅,他应该会很愿意帮裘令谋反,为自己报仇,没有道理杀裘令呀!又或者是卢天胜的人?这仿佛是唯一说得通的道理,裘令是蒲东唯一的继任人选,杀了裘令,裘氏将后继无人,再强大的军队如果群龙无首都会变成一盘散沙,到时卢天胜想吞并蒲东就易如反掌了。可是还有一事,裘令的心志虽不是稳如泰山,但也不至于不堪一击,卢天胜是如何逼迫裘令自尽的……
种种迷雾扑朔迷离,裘泽远一时也无法判断隐藏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到底是谁,如今只能以静制动,等待对手露出更多的破绽,他才能顺藤摸瓜,将他挖出来!
“昱晴。”白乔煊刚到督军府就看见童昱晴从前面的车里走出来。
“乔煊,你也来了?是来找悠悠的吧?”童昱晴打量着身着白色西装,内搭黑色印花衬衫,深蓝领带的白乔煊笑道。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这几日有多忙,每天能睡上一两个时辰,我就心满意足了。”白乔煊扫了扫四周,见周围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裘令死后,所有事都落到了我这个协统身上,我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童昱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悄声道:“连这点辛劳都受不住,还敢说自己梦想有朝一日当督军?”
白乔煊恨不能封住童昱晴的嘴,“那日只有你我两人,我才敢告诉你我的心里话。这是在督军府门口!你怎么这样口无遮拦?”
童昱晴双手合十,不停作揖,赔笑道:“好好好,协统大人,小女子知错了,以后保证不说了。”
白乔煊笑叹道:“你呀,有时威严凛冽如严冬寒风,有时娇柔和顺如三月春柳,我都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了。”
童昱晴笑道:“还说我呢,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倒是半分也没受裘令的影响,真不知是该为你庆幸,终于可以摆脱根本不愿背负的婚约,还是该为你悲哀,相伴那么多年,差点成为你丈夫的人竟从不在你心上。”
童昱晴面色骤冷,问道:“你是在怪我无情?”
白乔煊连连摇头,解释道:“当然不是。裘令是什么品性,你我都清楚,你如愿没有嫁给他,我当然为你高兴。我只是感慨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童昱晴听白乔煊如此说,也忍不住感叹道:“是啊,从新年到现在不过短短三月,就有三位故人接连离世。按理悠悠要为黛姑姑守孝三年,你们的婚事只能延后。我就更不知所从了……罢了,只有苍天知道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我只要尽我所能,把该做的事做好,无愧于心就是了。”
“好一个无愧于心!”白乔煊赞道。他不经意间瞥到童昱晴身后的车,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到督军府是来找谁的?怎么不见姚瑶?她没跟着你吗?”
童昱晴盯着白乔煊半晌无语,白乔煊忙说道:“你别误会,我就是随口一问,不是想见姚瑶。”
童昱晴眉头一蹙,嗔道:“知道就好,不然你讨不到好不说,连我也要被责驭下不严,管教无方。我是来找督军的。黛姑姑刚走,我怕悠悠心情不好,这些日子时时派姚瑶给她送些时兴的玩意儿,逗她开怀,所以这会儿姚瑶没在我身边。”
白乔煊干笑,忙岔开话题,笑道:“你瞧我们只顾着说话,连门都没进,我们先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