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身旁的童昱和白嘉茵倒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童昱将童昱晴拉到门外,白嘉茵也在房内劝白乔煊,“哥,你是不是忙糊涂了?怎么能让昱晴姐就这样走了呢?”
白乔煊像是没听明白妹妹的话,“她有手有脚,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必担心无法生存,为什么不能让她走?”
白嘉茵急道:“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当然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可以活得很好,可她这一走,你们两个可就真的结束了,你舍得吗?”
白乔煊笑着反问道:“什么叫我们真要结束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过啊?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啊?”
白嘉茵这才明白哥哥为什么心甘情愿放童昱晴走,这世上的爱,有的有始有终,有的有始无终,有的无始无终。他们之间的爱就是这最后一种,无始,亦无终……
童昱晴将自己这些年的大部分积蓄留给觅岚作嫁妆,只给自己留下足够支撑到浮宿州的银两。她离开时,夜华如水,晚风微拂,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和卿子汀留下过幸福印记的地方,便笑着踏上了归途。子汀,我们要搬家了,从今以后,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滚滚南逝的蒲江到了南岸一改先前的汹涌澎湃,恬静柔和地像一个小姑娘,童昱晴闭上眼睛享受着从江面吹来的清凉的风,心中暗暗说道:“再见了,蒲江;再见了,蒲州;再见了,我的家乡……”
“可你还没有与我说再见。”
童昱晴如遭电击,全身僵硬得不能动弹,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乔煊悠哉悠哉地走到她身边,眺望着远方水天一色的景致,问道:“你是觉得你心中所想,我无法察觉,还是觉得船票信息,我无法查到啊?”
童昱晴回头张望四周,惊慌失措地问道:“你没带护卫吗?”
白乔煊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带护卫做什么?昭告天下蒲州督军已然到达蒲江南岸,让有心之人来刺杀我吗?”
“可……”
“好了,”白乔煊眉眼弯弯,唇畔也弯出一个迷人的弧度,“我既然敢来寻你,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再说你忘了这个地方归属于哪里了吗?我在自己家门口,还能出事不成?”
童昱晴如醍醐灌顶,拍着自己的额头说道:“我只记得你如今已是督军,却忘了你原本出自何处。你在白家湾的根基比在蒲合的深厚,出事的几率没有多少。”
童昱晴忽而笑了起来,白乔煊问道:“你笑什么?”
童昱晴的笑容中藏着岁月的洗涤,万千的感慨,“我忽然想起我们第一次彻夜长谈时的情景,那时你便与我说,你有登顶的夙愿。没想到如今你真的已经站在了蒲州政坛的巅峰,无人可及。”
白乔煊的思绪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喟然长叹:“竟然已经过去十年了……”
说着白乔煊又想起一事,“我怎么隐约还记得某人似乎说过,等我做上蒲州督军后,要做我的首辅大臣呢?”
童昱晴笑道:“这个首辅大臣已经让位给她的弟弟了,还请督军莫要再提此事。”
白乔煊笑指着她,“看来这个尸位素餐的首辅大臣还有一点良知。”
童昱晴作势要打他,白乔煊边躲边笑,“哎,退了位的首辅大臣还敢打督军?”
童昱晴笑着放下手,“说真的,希儿怀着身孕,虞世那边的问题也亟待解决,你跑这么远,就只为了送我?”
白乔煊望着天上的鸿鹄,说道:“希儿怀孕,府上有一大群的乳母和丫鬟跟着她。虞世的问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你也知道,虞氏屹立于蒲西的时间,比你们童氏屹立于蒲东的时间还要长,在我之前,有多少个督军,想要攻下虞世,占为己有?可虞氏就像高山一样岿然不动,任凭外界风云如何变幻,都影响不到他们的生计。如此根深蒂固的势力,是我将百万大军压到虞世城下就能拔除的吗?”
童昱晴想了想后,问道:“你是想怀柔?”
白乔煊颔首,“瞿、徐、纪三家造反,我可以打;杜洛王贩毒,我也可以打;但虞家,我不能打,也打不得。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我将繁华盛世开到他们面前,就不信他们不自己打开城门。也许这情景,我这辈子看不到,我的儿子可能也看不到,但我相信,终有一日,我的子孙后代会看到,除非我的哪个不肖子孙,自己窝里反,败光了我为他们积攒下来的家业,那这就要另说了。”
童昱晴被他这话逗笑了,“你心还真大。”
白乔煊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心不大,如何容得下这万里河山?好了,言归正传,我今日来寻你,可不是为了和你谈论虞世的事,我是有要事,要嘱托你。”
童昱晴有些心虚,怕他看穿自己的心事,低声问道:“你府中有希儿这位贤妻坐镇,司中有昱和杨濯帮你把持,军中也有武夔、孙翊、瞿增这些名臣良将,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白乔煊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这次出去,打算何时回来啊?”
童昱晴心里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童昱晴低着头不说话,白乔煊自言自语:“看来都不是。那三十年、四十年?”
童昱晴仍然没应声,白乔煊肯定地说道:“四十年。你不要妄想一去不复返,四十年之后,还在这个地方,我来接你,你必须回来。”
童昱晴眼眸温热,“乔煊……不要逼我,我真的不想再回来……”
白乔煊淡淡道:“难道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会变成像傅仁久一样昏庸无道的督军吗?”
童昱晴猛然抬头看向他,他的眼波沉静如水,却令童昱晴心生悸动,“你……你不会的……”
白乔煊问道:“为什么不会?我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你能保证我永远不犯错吗?”
童昱晴无法回答。白乔煊又道:“如果你不能保证,就听我的话。”
童昱晴无奈地问道:“我回不回来,和你犯不犯错有关系吗?”
白乔煊想都未想便答道:“当然有。只要有你回来的一天,我就不敢稍有松弛,更不敢犯错。因为就算有一天我心中没有江山,没有万民,也不会没有你。如果你已不在乎蒲州的百姓,也没关系。有一句谚语,叫作今日事,今日毕。我再接一句,今生情,也当今生止。不要告诉我你还有来生,你的来生难道不要留给子汀吗?”
童昱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驳,白乔煊继续说道:“今生的纠缠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拖到来生。所以,你必须回来,不要让我留有遗憾,化作厉鬼,纠缠你到下一世。”
童昱晴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处可辩,“可我怎么知道四十年后我是不是还活在世上?就算活在世上,又是不是还能走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