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至夜深,三人才依依惜别。孙烬在小鬟的牵引下来到了客房之中,清洗手脸,却忽见那粉衣小鬟奔上前来,拿过锦帕,探手便要来擦。
孙烬忙向旁侧闪开,面起红晕,问道:“你做什么?”
小鬟年岁不大,当在十五六左右,生得玲珑剔透,很是秀气可爱。闻得孙烬此问,忙低下头去,红着双耳,颤着身躯,嗫嚅着道:“睿公子吩咐奴婢…吩咐奴婢来伺候您。”
说着将一双小手伸向腰间,只一拉扯,束衣带子便解了开来。
清香流淌,孙烬只见眼前春光一闪,原来那小鬟内里竟只穿了一件遮胸小衣,却哪里能遮住那如春笋正茁的胸脯?
孙烬忙掉头他处,眉头深锁,道:“替我多谢睿公子美意,你下去吧。”
他早得鸾凤之乐,再不似彼时那样浴火难遏。
小鬟却猛地跪拜在地,呜呜咽咽的道:“奴婢哪里做的错了,公子打我骂我便是,可千万便赶了奴婢出去。”
孙烬却很不解,问道:“为何不能赶你出去?”
小鬟道:“主家的吩咐都不能做好,日后是再也不能留在这儿了。奴婢无父无母,孤苦一人,除此再无去处。公子…还请您大发慈悲,莫要赶奴婢出去。”
说着低声哭了起来。
孙烬心起不忍,暗道:“怎会有这般奇怪的规矩。”
他却没做过家仆奴才,不知此道行规。正如小鬟所言,天下各处都是如此。便真司马睿待人仁厚,不与他同,又怎能顾及到这样一个位份微末的婢女小鬟?今日她若被孙烬赶了出去,怕等不到明儿一早,便会被王府管家遣走,只得另谋别样活计。
若是男儿还则罢了,有一把子力气,去哪里也饿不死。但她一个孤弱少女,又能去哪里?
孙烬道:“罢了罢了,你起来吧。”
小鬟忙止了哭声,站起身来。
孙烬身子不动,道:“穿好衣衫。”
小鬟应诺穿衣。
孙烬这才转过身来,看了看床榻,无奈一叹,道:“还想着今夜能睡个好觉,唉!”
对小鬟道:“你睡床上吧,我出去转转,明早过来喊你起床,你别与他人说就是了。”
小鬟怔怔的看着孙烬,眼神之中挂着三分感激与七分疑惑。
孙烬摇头苦笑一声,转身推开了房门,轻手轻脚的去了。
要去哪里?他不知道,只能踏月奔出王府,寻了一处酒肆。
正待买酒来喝,却才想到身无一钱。无奈无奈,只得转身而回。
王府虽也不大,宾房确有不少,孙烬走来走去,竟而忘记了自己刚才所住的是哪一间。
眼看各房灯光已黯,内里呼吸频出,不无纠结的摇头长叹。左右也无他法,只能学着盗贼的模样,一间一间扒窗听去。
这一间不是,那一间也不是。
这一幢阁楼不是,那一幢阁楼也不是。
走走行行,忽见一间宾房之中灯火犹明,内里两道人影交错晃动,更不时传来一两道激烈的争论之声。
孙烬大觉疑惑,提气走近几步,却听一人道:“兄长,你应比我更懂为臣之道。”
另一人道:“正因为我懂,便不能坐看主子行此不智无礼之事。”
这两道声音孙烬哪能不熟,正是王世弘与王茂弘兄弟二人。
但听言语之中的意思,好似司马睿正做了一件不智不礼之事,引得王家这两兄弟深夜争吵。
孙烬本不想听人隐私,正待转身离去,却听王茂弘道:“不智不礼?公子此举如何不智不礼了?”
王世弘紧接着道:“垂涎自家妹子,背离朋友义气
,如何智?如何礼?如何信?如何义?又谈何仁?谈何善?”
孙烬心头一颤,愣在了月夜之中,良久良久也未能反应过来。
王世弘继续说着:“公子与孙兄弟把酒言欢,便如亲兄弟一般,如何能夺他所爱?姑娘与公子乃同族至亲,公子如何能喜欢上她?不准老哥这一年多来为公子做了多少事?公子怎生对待?陵光为公子几历生死之险,爱慕之情你我怎能看不出来?可公子又是怎样对待?”
说着长叹一声,接着道:“还有我呢?我呢?我与他一起长成,现今如何?一隅陋室,便将我困住。阿龙,你说说,这便是我的好公子,我的好主公吗?”
孙烬身躯剧颤,双拳紧握,眼光之中怒火吞吐。忽有冷风吹来,激得他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掠向那点燃了烛火的宾房。
木门自内拴住,却哪里能承受孙烬手上的劲力?
“啪”的一声,栓断门裂。王茂弘正与王世弘争论
的面红耳赤,忽听巨响,连忙转头来看。
却还未得看清来人,便觉胸前衣襟被人紧紧握住,紧接着双脚离地,再也动弹不得。
他大惊失色,却听王世弘叫道:“孙兄弟,手下留情。”
孙烬双眼微眯,冷冷的道:“湦儿母女在哪?”
王茂弘被衣领扼住了咽喉,哪里能发出声来?
王世弘急道:“你别着急,你别着急,姑娘母女无碍,只是被公子软禁在…”
孙烬怒而转头,喝道:“软禁?”
王世弘眉目颤动,面上挂着一抹浓重的愧疚。
他与孙烬相交极深,却不能保护他的妻子女儿,自然觉得内疚。
孙烬喝罢,忽觉怒火不该对王世弘倾倒,忙强忍住激动与惶急,问道:“湦儿在哪里?世弘兄快带我去。”
说着甩手丢下了王茂弘,看也不看他一眼。
王世弘看看王茂弘,见他只是红着脸面,剧烈的咳
嗽,并无性命之忧,这才放下心来。“嗯”了一声,道:“孙兄且随我来。”
说着当先走出了宾房。
孙烬走至门前,掉头冷冷的看了一眼王茂弘,没有说话,只哼一声,甩袖走了出去。
今日若不是王世弘在旁,他定会一掌拍碎王茂弘的头颅。管他是否琅邪国王家贵公子,管他是否司马睿四大护卫之首的赤龙护卫,单今日之事,便该杀之。
孙烬忧心忡忡,王世弘也满腔心事,终于来到一座亮灯的小阁前。
未等孙烬推门入内,便听内里传来司马湦的声音:“司马睿,你告诉我母亲未死,骗了我来,就是因为这个吗?怪不得这几日来你始终吞吞吐吐,还将我禁在这里,不准出去。哼!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好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