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珂忍不住看了弘晖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嘴里说着外室和私会的事,小脸还一本正经,实在有点违和了。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就明白叶珂的心思,好笑道:“放心,这只是消息而已,能用的消息。”
“而且正因为弘晖是个年纪小的孩子,差役突然跟他说这个,你说他会不会害羞,而不愿意继续打听下去?”
叶珂一怔:“这差役是故意说出如此猜测,误导我们吗?”
弘晖点头附和道:“额娘,正是这样。要不是阿玛提醒,儿子就要被忽悠过去了。”
确实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听见这种传言肯定不好意思,也不会继续打听当地县令这个私事,而且这跟失踪案确实也毫无瓜葛。
叶珂满脸愕然,很快回过神来:“爷,这差役看来是参与进去,是知情人了,要是从这人作为突破点来下手……”
四阿哥笑笑道:“放心,已经派人去办了。”
这差役平日晚上有去酒馆痛饮的习惯,喝得醉醺醺,然后去隔壁花楼睡下,偶尔一两天不去府衙报道也不是什么事。
四阿哥已经私下打探过这差役的身份,是当地一个乡绅的儿子,原本没有去府衙当差的资格,却忽然就进去了。
这事也不算什么,毕竟当地塞点钱给县令,只是进去当差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偏偏这府衙的差役出事的不少,经常会有人失踪,找到的时候却又是意外。
不是失足摔下楼,就是不留神掉进水里淹死了。
县令通通用意外来结案,还给死去差役的家属送去安葬的钱财,这些人倒是说县令的心肠不错,还知道体恤属下。
所以即便差役出意外的多,依旧源源不绝有新人加进去。
唯独这个差役在里头好几年都没出过意外,这就有点蹊跷了,确实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弘晖又提议道:“阿玛,那个师爷看来也能用,而且良心稍微有一点在。”
哪怕不多,起码有那么一点,就能打动了。
弘晖能看得出师爷对待他不同,还会提醒一两句。
他从四阿哥那边得到不少府衙里面那些人的资料,师爷家里的情况更是一目了然。
发妻从小体弱,成婚多年无所出,前些年才老来得子,岁数跟弘晖差不多大。
估计师爷看见弘晖就跟看见自己的儿子一样,才不忍心看他出事。
但是那么多人出事了,师爷无动于衷,他不是同伙,也该是助纣为虐的那个人。
四阿哥点头道:“确实,这师爷只怕是个知情人。”
弘晖抬头道:“阿玛,此人交给儿子来说服,如何?”
叶珂皱起眉头道:“你打算一个人去说服师爷吗?要这师爷家里有埋伏,那该如何是好?”
弘晖笑着道:“额娘放心,我会请阿玛提前去师爷家里检查一番,不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
四阿哥培养的一些人手也跟着来了,叶珂信不过弘晖这个孩子,却相信四阿哥绝不会让弘晖出意外。
她无奈道:“那你小心点,要能说服最好,实在不行,那就把人偷偷藏起来仔细审问好了。”
叶珂对这里的官吏深恶痛绝,觉得一把火将府衙烧了最好,这些人渣一个都没必要活着。
就是他们死的太痛快,背后如何运走这些粮食,如何变卖,想必肯定有很多同伙在,不揪出来的话就实在太便宜这些人了!
尤其当地官吏是朝廷任命,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能就地处决。
不然出回去京城,就要坏了四阿哥的名声,脏了他的手!
弘晖准备了一番,还带上了一本字帖,适合师爷的孩子来用。
这孩子正学字的年纪,十分喜欢读书,尤其喜爱书法。
收到弘晖送的礼物,孩子特别高兴,迫不及待就拿去书房临摹了起来。
师爷把弘晖请到花园里见面,看着四周没什么人在,他明白弘晖这次登门来肯定是为了上次自己酒后失言。
“我知道小少爷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只是很多事我不能说,要是说了,我的妻子和孩子就无法活了。”
师爷满脸发愁和害怕,弘晖坐在椅子上,腰板很直,双腿刚刚能踩在地上。
只是这孩子个子不高,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身上的气势却是阅人无数的师爷无法忽略的。
“我可以许诺保护你的妻儿,只要你能说出知道的事。时间拖得越久越麻烦,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你要答应了也好。不答应的话,其实你心里也明白,能护住你妻儿的时间也不多了。”
弘晖的话让师爷脸色一变:“不会的,已经快两年了都没被发现,这次也……”
师爷说到这里,愕然看向对面的弘晖,顿时明白以前没被发现,这不就是被发现了,这孩子才会出现还上门来说服自己吗?
“小少爷能确定吗?真的能护住我的妻儿?”
弘晖点头道:“可以,我能用爱新觉罗这个姓氏做保证。”
这话一出,师爷腿一软,差点摔下椅子。
弘晖不觉得自己语出惊人,笑眯眯道:“师爷坐稳了,被人看见发现的话,那我就真的护不住你的妻儿了。”
师爷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恢复了平日的神色,低头自顾自斟茶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不知道贵人……是哪一位的孩子?”
看弘晖的岁数,该是哪位阿哥的儿子。
弘晖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四”字。
师爷看见后,伸手直接抹掉桌上的字,立刻下定决心道:“好,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就在书房的抽屉暗格里面。”
他带着弘晖去书房,见自家儿子正埋头练字,只打发他出去,然后从暗格里拿出一册账本来。
这账本边角卷起,应该时常翻阅,却保存得不错,用油纸小心包着,外面还做了遮掩,看着像是游记一样。
师爷把账本郑重交给弘晖,又拿出另外一个锦盒,里面放了手串,算是遮掩一番。
毕竟弘晖带着礼物上门来,他怎么都要回礼才是,不然弘晖空手离开反而惹人注目。
弘晖顺利带回账本,四阿哥一看就明白是县令这两年私下贩卖粮食的账单。
每卖一笔,师爷都会记下来。
时间,数量,分几次送出去都写得清清楚楚。
叶珂想到这师爷是知情人,却没料到他竟然早就留了一手,把每一笔贩卖粮食都记录下来,完全可以作为最大的罪证!
“他这是跟县令过不去才留一手,还是担心县令会杀人灭口所以才留了这个账本?”
“而且他这么直接就把账本拿出来,会不会有猫腻?”
不怪叶珂想那么多,毕竟这两年山东旱灾后,过来的钦差不止一个两个,但是师爷从来没拿出这个账本,怎么见过弘晖后就立刻交出来了?
弘晖虽然在叶珂心里是人见人爱,但是师爷这么爽快的态度依旧让她困惑。
弘晖在旁边听见后就笑着道:“额娘,因为阿玛一向铁面无私,为人正直。证据在他手上,就绝不会被埋没。”
交给钦差,他们很可能跟县令是一伙的,未必不会帮着隐瞒此事。
师爷要交出账本,他和妻儿都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交给别的阿哥,师爷可能也会犹豫这些阿哥会不会对此事关心,会不会不想让皇上不高兴,索性也报喜不报忧,把此事瞒下。
但是面对四阿哥的话,师爷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毕竟四阿哥素来刚直不阿,之前去赈灾的时候把灾民安排得极好。
不是只给钱给粮食,而是让灾民确确实实能回到家乡,路上安全,回去后也不至于被人抢了粮食和银钱,还能好好继续重新生活。
每个举措实施起来都是确切有用,是四阿哥再三思虑过的。
面对灾民都能如此用心,并不是为了随便交差。
对不平之事,四阿哥也总是第一个站出来谏言,铁面无私的名声早就传开去。
有人说他不近人情,不如八阿哥那么好说话。
有人说他爱多管闲事,什么事都爱掺和一手,还毫不留情。
但是师爷心里很明白,证据交给四阿哥就安全了,必然能送到皇帝手中。
而他的妻儿也能平安无事,因为四阿哥最重承诺!
叶珂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师爷一听是爷,就把账本交得如此痛快。不过账本上面并没有交易之人的名单,看来县令对师爷还是有所防备。”
四阿哥点头道:“哪怕没有名单,查起来还是要容易得多。这么多的粮食哪怕分批送出去,也不是少数目,那段时日必然有商队来去,查一查就知道是谁了。”
哪怕县令为了混淆视听,这些商队未必都做交易,也可能只是叫过来做别的买卖,却是个不错的线索。
果真很快就打听到几个商队来往次数颇多,除了失踪的那一队人,另外还有两队。
说是商队,四阿哥写信给九阿哥询问的时候,却从来没听说过。
能吃下这么多粮食的商人必然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但奇怪的是其他地方的商人也没有谁接到过大宗的粮食买卖。
运送出去那么多粮食,又消失在什么地方去了?
四阿哥写折子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给康熙,另外把账本誊抄了一份作为备用,好追寻粮食的下落。
康熙的回复非常快,另外还送来调令,让四阿哥能调动周边的士兵,拿下了当地官吏。
四阿哥还在那个商队失踪地方附近查探到有人居住的痕迹,很快发现山顶有个山贼窝。
最有趣的是,那个所谓消失的商队其实就是山贼假扮的。
他们伪装成商队,在半路的时候被人怀疑,就立刻用了金蝉脱壳的办法,把粮食送到山上藏起来,人也换了装扮分散逃开。
这就让人误以为商队是不是遭遇不测,然后彻底失踪了。
因为找不到线索,最后府衙不了了之,其他人只觉得这附近诡异得很,更是不敢靠近。
这就中了山贼的下怀,他们就能安全藏匿在山上,这些粮食还能为他们所用,哪怕几个月不下山都不愁吃喝了。
另外两个商队也是山贼伪装,帮着县令把粮食拆开送别处去卖,换成银钱。
县令不能随意离开,又不能亲自做,只能让心腹勾结这些山贼,好帮他把粮食运送出去换钱。
虽说山贼会私吞一部分粮食,但是他们的人手更多,能分散各地零星去卖粮食,丝毫不引人注意。
如此化整为零来消化掉这些庞大的粮食数量,也难怪两年下来根本无人能发现了。
县令得了这个好买卖自然不会透露出去,山贼有了这个营生更是会保守秘密,算得上狼狈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