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孙继龙打坐禅定,长时间的囚禁生活,让他不得不找些书来看以打发时间。南京的狱卒不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这位大爷日子太美,上面的老爷再三关照,除了不能放出去外,他们这一帮子人要像孙子一样伺候孙继龙。
原来的杂书,他已经看不进去,这类书缺乏深度,现在孙继龙痴迷佛经。除了吃肉喝酒外,其他方面越来越像一个和尚。
周围的监牢空空,铺着崭新的稻草,孙继龙的牢房还有木板做封闭,算的上是极好的住处。
杨衰这个锦衣卫头子亲自服务,打开牢房后,手中铁链哗啦作响,放肩上一搭,对着裹着斗篷的张嫣拱手,手里掂着钥匙串清脆作响,走了。
两名女官提着食盒进去打扫桌椅后摆上菜点,出来站在门口,张嫣看着禅定无反应的孙继龙,张张嘴轻叹一声,哈一口气。
抬足迈步,关上门。
眼皮抖着,孙继龙忍住没睁眼:“是宝珠儿?”
“是,来看看你。”
张嫣点点头,双手捂住嘴止住哭腔,落座后打开一小坛酒,倒着。
眉头皱着,孙继龙问:“可是,要送老头子一程?”
他捉刀刺杀过皇帝,住在北京、南京诏狱这快三年的时间里,见识过诏狱屡屡人满为患,听到过厂卫连夜就在诏狱行刑的铳声,也与田尔耕、许显纯、杨衰等人喝过酒,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值了,干了很多人都没干的事情。
女儿是当朝皇后,他还刺杀过皇帝,活了三年虽有杀头的阴云飘在头顶,可这三年真是大爷一样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以至于他都有了一丝富态,不复飞贼的矫健英姿。
“想多了,宫里不怕多一张嘴吃饭。有个差事需要你做,做完了就能出去,买块田地,当个富家翁。”
张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父亲,有名的飞贼,采花贼,江湖诨号玉面郎君…勾搭了她母亲私奔,衙门海捕时将她托付给张国纪这个专门销赃的人,开始了她将近十年的黑暗记忆。
“这么好?”
孙继龙睁眼,打量一眼张嫣,又垂眉:“这可不像当今的手段呀。”
他根本就没有出去的心思,因为不可能。皇帝杀的人
是他无法想象的数据,始终以为自己只是数据中的一个,只是先后问题而已。
“汪文言。毒杀先王的人是这条老狗,他不方便再杀人。你们是朋友,这件事或许你能出点力气。”
张嫣提到汪文言三个字,咬的很重。她在宫里,与宫外保持联系的就那么几条线,张国纪、韩爌、杨涟,汪文言。其中汪文言就是最后的总调度,掌握东林谍报力量。
东林各派系因为阮大铖一事而分裂时,汪文言察觉不妙,向西南跑,也有除掉朱弘昭这个宗室强藩亲王的考虑。但钓鱼城伏击战中,朱弘昭以少击多而大胜,又血腥诛杀贵州总兵张彦芳及所部两万官军,将汪文言吓住了。
没了汪文言的东林,内部矛盾更大,力量更分散,在天启遇刺时朱弘昭与魏忠贤又断然封城,软禁朝臣,不给东林各派通气的机会,逐步掌控了京营、内四镇的兵权,奠定了征辽的武力基础,以及继位时的绝对力量优势。
稍稍沉默,孙继龙道:“在这位急公好义的及时雨跟前,咱当年也只是个跑腿的,算哪门子朋友?说吧,宫里那位想干什么?”
“有飞贼流寇为乱,攻杀乡里富豪之家,其疾如风,官军不能止,坐看此贼荼毒天下。”
张嫣缓缓说着,一个个字咬的清晰,声线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