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知府陈如松,原来的太仓知州,被袁可立看重调任通州知州,现在又风光回到苏州地界。算起来,是纯阳党一系的,自然不能搞内讧。
周钟反应稍慢,离开大队人马才想明白袁枢的态度,这是在给陈如松擦屁股。现在陈如松是新官上任,可以对以前的事情不负责,也有烧三把火的传统。
若被人捅上去,那陈如松先前太仓知州的屡历,就是一记致命毒刺,足以要了陈如松的命。陈如松倒下去,受损的自然是纯阳党的威望。
正午时抵达昆山县,袁枢以钦命差事为由,拒绝当地官员、士绅宴请,昆山县最出名的两个家族是顾家和杜家,顾家就不用了,东汉末的江东四大家,于三吴开枝散叶宗族繁盛,子弟世代为官。将门杜家,杜桐、杜松兄弟皆是万历心腹重将,这一代的杜文焕青年时就是西北边塞有名的悍将,后来心灰意冷虑做糊涂事,现在老而知耻,以廉勇闻世。
虽然拒绝了顾家宴请,可袁枢还是来了顾家,只是没
来主脉,而是去昆山顾家支系的分家,也就是顾炎武的家里。
城外千灯镇,盐铁运河边简单的江南小院,低矮泥土板筑的墙,正屋朝东与北边客房是青砖青瓦,南边是一座土屋茅草灶房。院中一口井,几排桑树,一名正值青春的女子一袭素色襦裙,脚踩着纺机,手里捡着棉花,正在纺线。
哒哒马蹄声传来,顾王氏头也不抬,纺了线织布做冬衣,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
阿武有了出息,顾、王两家常常来看望她,带着礼物足以让她们母子俩过上轻松的生活。可她出身大族,知道拿了族里过多的资源的义务是什么。
这些人,要的是阿武的前途,说不好会毁了阿武。
“母亲大人!”
顾炎武翻身下马,推开门往院子里冲了三步,双膝重重磕在地上,磕头:“不孝儿来迟一步,未能与母亲大人共度佳节…呜呜…”
说着哽咽起来,顾炎武自幼过继给去世的堂伯顾同吉为嗣,寡母顾王氏十六岁未婚守节,白天纺织,晚上挤时间为顾炎武启蒙至二更才休息,独立抚养顾炎武,教以岳飞、文天祥、方孝孺忠义之节为榜样。
顾炎武的父亲顾同应日子过的也不好,尽管顾炎武的曾祖顾章志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其父顾济是正德十二年进士。可顾章志是顾济次子,成了分家,两代人下来再无当官的,日子便窘迫起来,勉强算是耕读传家。
“藩汉!”
顾王氏看着顾炎武又惊又喜,忍不住叫出顾炎武的乳名,莲步轻移搀起顾炎武,喜极而泣:“回来就好,回来比什么都好。”
“母亲大人…”
顾炎武抬头,哽咽着想说来意,就听到遥遥传来鸣金开道的锣声,一声接着一声。
一名名骑士盛装先行,马尾上拖着鞭炮,劈哩啪啦引得千灯镇贩夫走卒、商旅围来。
“肃静”、“回避”、“钦差”一名名卫士持着牌面在前,后方车里袁枢对着镜子整理着衣冠,态度很是郑重。
顾王氏的名节传扬江南,袁枢就顺路领了个差事,宣旨封赏顾王氏,赐予七品诰命。
顾炎武生父顾同应得到顾家快马通报,一家子心绪复杂换上隆盛体面的衣裳,向着江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