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朝廷各省大员回南京述职,参赞年底针对于明年相关规划的廷议。说的直白一点,不仅中枢各衙门在争财政,各省大员也在争。有财政支持才能更好的做事情,财政支持就意味着政绩。
然而侍从司司正袁枢在松江府掀起十年前针对于董其昌抄家的清算风潮,并没有回朝。当代画圣董其昌的家被人给抄了,抢的一干二净,抢不走的就给放火烧了。三吴士林的舆论是民抄,事后朝廷派人专司此事,判定为士抄。
但不管那种说法,董其昌的财物损失始终是无法挽回。
袁枢要做的就是坚持士抄的判决,给董其昌正名。看着多此一举,可这很重要,当年朝廷判士抄,但士林舆论还是坚持民抄论。那时候朝野对立,也不多这一件事情。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士林把握舆论,中枢缺乏公
信力,所以普遍看法是董其昌犯了众怒让自己乡亲将自己的家给抄了,一个人活到这步田地,连乡亲都不待见,说明做人、人品是很有问题的。这种做人上的污点,不将案子弄明白,董其昌一辈子都洗不掉。
这件事情,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得罪三吴士林对袁枢来说太亏,董家也有宁事息人的想法,虽然感动,但也犯不着拉袁家一起受罪。
可袁枢不得不这么干,袁家是名门大族,不仅是中原财阀,还是道门在中原地区的领袖。根基扎在中原就好,若再和三吴保持亲密关系,父子同相国的家族设想,将会成为一个泡影。
尽管三吴士林很推崇袁可立,可袁枢还是要挥刀子。
或者可以这么说,三吴士林也是倒霉人,被人当了枪做了黑事。依旧咬牙坚持民抄说法,为的还是为自己洗白。
按照三吴士林此时造成的舆论基调来说,将两本十年前流传的当成实际发生的事情,在万历四十
三年秋天,六十岁出头的董其昌辞官在家,起因他的两个儿子董祖常带人强抢佃户之女绿英,与另一个主角陆绍芳。
不久,董其昌因为在担任湖北考官时不徇私情得罪的仇家利用这个事情收买说书艺人钱二到处说唱这个编出来的故事,传言很快得到发酵。董其昌知道后追究到范昶身上,但范昶并不承认,而且还跑到城隍庙里起誓,为自己辩白。
也许是城隍神灵验惩罚了范昶,也许是范昶自己做了亏心事心里犯虚害怕,不久范昶暴病而死,范母就认为反正这是董家所逼造成的,于是带着儿媳龚氏、孙媳董氏等女仆穿着孝服到董家门上哭闹。
事情就得到进一步酝酿,基本上和董家公子抢女人孝敬老子没关系了。
董家当然也有理不让,你自己造孽还起誓惹怒城隍神与我何干,对范家侵宅的行为进行了回击。范家儿子不堪其辱,冒死用一纸“剥裤捣阴”的讼状将董家告到官府。
剥裤捣阴,唔,这是一种讼状方式,不死不休。简单来说是因果判定法,剥裤后必然捣阴。从审案来说现有证据只能提供‘剥裤’相关的,却不能证明有没有干(捣阴)。有没有干捣阴之事要看后续调查和审官的意思,不是你原告红口白牙所能说的。
原告用‘剥裤捣阴’这类诉状,基本上就是不死不休,弄不死被告,自己就要承担诬陷罪名。
时为明万历四十四年春天,被人煽动的士子正义感燃烧,把董府围住,两方大打出手,场面混乱。最后将董府付之一炬,就是后来所谓的“民抄董宦”。
并张贴榜文道:“…人心谁无公愤。凡我同类,勿作旁观,当念悲狐,毋嫌投鼠,奉行天讨,以快人心。…期于十日之中,定举董家主凶归乡。谨檄。”
从初十、十一到十二日,这些人飞书、告示布满街市如大字报一般,进行大范围的动员。时间一到,各处一起蜂拥而上,乱糟糟一片,董家一时“四宅焚如,家资若扫”,数百间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尽被付之一焰,大火彻夜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