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儿手中团扇凑近、轻点了点她额头,“什么叫我们,叫姐姐——!日后,虽说都是太子宫里的人,可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嗯……不论年纪,论辈分,你就叫我王姐姐吧!”
此话一出,四下哄笑。
有年纪稍长些的,也学着这美人儿的模样敲她脑门,“这就当起姐姐了?”
“王妹妹当够了,要做王姐姐了?”
“谁让她来得比我迟!”姓王的美人笑得一派机灵得意,“从此我便不是最小的了,不过啊,咱们宋姐姐还是最大的,大了殿下十五……呀!”
王美人话没说完,被拧着耳朵到一边挨训去了。
而躺在床上的谢沉沉,花了半炷香时间,总算在众美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补充中,搞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她人在东宫,被太子所救。
眼前的这些,则都是太子所纳“姬妾”——准确来说,是他国献给魏炁,魏炁拒而不受,又赏给太子的各国美人。
上至北燕公主,下至扶桑歌姬,这满屋子、足有十七个巧笑倩兮的大小美人儿,如今,都是魏咎“宫里的人”。
【太子魏咎,乃谢后所出,自幼早慧。常哀民生之多艰,礼贤下士,年虽幼,已有仁厚之名。】
她把那本《谢后传》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当然知道“魏咎”是谁。太子又是自己的谁。
可问题是,魏咎——
阿壮……他如今不过七岁啊!
七岁半!
谢沉沉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十几个“儿媳妇”,忽觉脑子一阵眩晕:
比莫名其妙差点死了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你一觉醒来,发现救你的是你七岁的儿子,而你七岁的儿子,派了十多个儿媳妇来……看你。
且你,在这群美人中,即将,很有可能,排行第十八。
沉沉两眼一翻,终是扛不住这份“惊喜”,再度昏睡过去。
......
“为什么陛下要把我们赐给太子殿下?”
负责照顾沉沉的宋良娣,是太子宫中位分最高、陪伴最久的妾室。
据她所说,她入东宫时,太子殿下甚至才刚满岁,是个实打实的矮墩墩。
“太子殿下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宋良娣说这话时,满眼温柔,“也给他讲过话本,读过五经,算来,也许,我在他眼中,多少也有几分……长姐如母的情分罢。”
沉沉听到“长姐如母”这四个字,心里没来由地一动。
连带着,看这位姓宋的良娣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和那个动辄大呼小叫、性子咋呼的王昭训不同,宋良娣出身辽东世家,这年二十有二,一言一行,皆算得上沉稳端庄,让人无法挑出错来。
东宫中,有年纪比她大的顾良媛、陈良媛,有刚满九岁便被送入宫的聂承徽,方承徽,比她出身高贵的公主郡主,那更是多了去。
可,无论年岁几何,出身何处,这些女眷,概都能听得进去她的话,这便是自幼规训出的“本事”。
或许也正因此——
沉沉想,太子索性便将来路不明、还在承明殿中落一身伤的她交给了宋良娣来照顾。
而宋良娣,虽有些疑惑在心,几次旁敲侧击问过她的出身来历,问她为何惹恼陛下,却也的确从未表现出过丝毫的不耐或怠慢。
相反,凡事多不假手于人,照顾起人来,亲力亲为,有问必答。
沉沉在她跟前装乖装了十多天,也观察了十多天。
最后,却终于还是把心里那快憋不住的问题如实问了出来。
言下之意,为什么魏弃会把这么多明显可以做阿壮姐姐、甚至母亲的女子,许给他为妾?
“为什么……”
宋良娣低声重复着她那突如其来的一问。
许久,却只若有所失地笑着,摇了摇头:“陛下初登基,后宫空悬,那时,哪家不想着能占去一杯羹,”宋良娣说,“只可惜,陛下谁都不要。”
可是,没有一份姻亲作保,各家的心又哪能安稳呆在肚子里?
想方设法,都要往后宫里塞上几个能吹枕边风的“自家人”。
“陛下不胜其烦,到最后,大手一挥,索性把我们这些人全都赐给了太子殿下。起初,不过五六人,我,还有顾良媛、陈良媛,再后来,陛下打赢了北燕,又送来几位公主、郡主……这几年,扶桑也不停地送人来……”
她们这些人,少的,比殿下大五六岁,多的如她,甚至大了十五六岁。
直至近年,世人终于后知后觉地确信,后宫进不去,到最后,还是只能往东宫里送,这才渐渐来了八九岁的女孩——
可是,八九岁的女孩,难道又真的懂什么男女之情吗?
她们说到底,不过是太子殿下的“养母”、“长姐”与“玩伴”,是家族选无可选的保险牌,一心只期盼着来日殿下长成时、登临帝位,还能记得她们这些年华不再的后宅姬妾,容得她们的一席之地。
如若不然,难道还要诱骗一个七岁的孩子与自己谈情?
宋良娣笑得有些苦涩。
而躺在床上、一动不好动的沉沉,脸上表情则是既古怪,又震惊:
理智上,她当然知道魏弃为什么不接受这些女子,或许,多多少少也有自己的原因……加上魏弃为人的戒心,若不是信任到过命交情,他绝不会再让另一个女子知道他身上的诸多秘密。
难怪那些话本子里,都写什么魏弃为她“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后来又因为辽西之事,称赵明月为“谢后第二”——
问题是。
如今知道真相的她,要怎么才能高兴得起来啊啊啊啊!完全没有高兴的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