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守身如玉了魏弃……我儿子才七岁,你给他娶十多个老婆啊啊啊!
沉沉一脸不忍细想兼不忍直视的表情,艰难地闭上双眼,只觉心脏咚咚直跳,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总之,血气一股接着一股往脑门上涌。
十五岁啊!
她何尝不懂,这些女子,都被视为家族的牺牲品。嫁了委屈,不嫁更不行。
她只是没法控制心头涌起的不忍:待到魏咎长大成人,日后,真正懂得了男女之情,如宋良娣这般的诸名女子,她们,却早已年华老去,将自己最美好的人生,都空耗在了深宫之中。
那样的美貌,才学,家世啊,若是……
若是。
喉间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沉沉脑子里一团乱麻。
可,世间又哪里有什么万全之法?
总不过是,万般不由人。她如今的境况,自顾尚且不暇,也由不得她来同情别人。
“十六娘!”
正出神间。
却听一阵轻快脚步声踏入院中,王昭训的声音,打老远便传到耳边,嬉笑着喊:“十六娘,你醒着么?太子殿下要见你!”
“人呢?人呢,宋姐姐,太子殿下要见——”
“……!”
沉沉猛地睁开双眼。
虽说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养了半个月,实则她这一身的伤并没好全。
直至今日,胸前淤血仍未散去,偶尔被人搀扶着下床走动,也常是走不了几步,便咳嗽不止,那只半残的右手,更是被裹成了粽子,抬不起,动不了。
幸而还有个宋良娣在旁,一路搀扶。
两人伴着急性子的王昭训,紧赶慢赶,很快到了春园——据说此处便是两年前,太子出动私库金银大兴草木,在东宫单独辟出的盆景园。为的,便是给一众平日里闲得长草的姬妾侍弄花草,排遣无聊。
沉沉几人赶到时,几个年幼的昭训正在扑蝶,看着都不过八九岁年纪,言行间颇有分童趣。
间或还有四五个年长些的少女,则是浇花的浇花,翻书的翻书,自在快活,好不悠闲——
呃……
没看错的话,甚至,还有一个在打拳的。
沉沉看得傻眼,目光黏在那一身劲装的少女身上,迟迟挪不开,旁边的王昭训倒是嘻嘻哈哈跑上前去,嘴里喊着“也教教我、教教我”,便又有样学样地跟着挥了两下花拳绣腿。
“那是北燕的宁安公主。”
宋招娣侧眸看她一眼,低声道:“北燕女子多习武,她入了东宫后,也难改旧习。殿下因而特许她在宫中如此装扮。”
大魏女子,尤其是出身高贵的上京女子,多是足不出户的闺阁小姐。
而这位宁安公主芳年十七,却已是一人可挑翻两名太子暗卫的好手。
“啊……”沉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心道阿壮和他爹不同,倒确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好郎君——不对,呃……好弟弟。
至少,他没被这上京多如牛毛的规矩,压成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思及此,她不由地一脸苦笑。
目光环视四周,最后,终是轻飘地落在廊下、那被四下倩影簇拥在中心的少年身上。
“殿下,陪嫔妾翻花绳吧!”沉沉认识,这是大他十二岁的陈良媛。
“殿下、殿下,你瞧,这支花好不好看,是我……不对,是嫔妾亲手养哒!”这是大他五岁的朱昭训。
“殿下,吃、吃糖……”这是今年才刚九岁的聂承徽。
魏咎自己还是个孩子,脸上犹带稚气,此刻被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却也不见丝毫的不耐或敷衍。
相反,抬手将朱昭训手中的花枝插入她鬓间,顺带吃了聂承徽的糖,又陪陈良媛翻了两道花绳。
谁都不亏待,谁也不得他的偏心。
这孩子,到底是像了谁呢?
“……”
沉沉心中哭笑不得,面上却怎么都挤不出半点笑容,只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温柔妥帖的少年,温声细语的说话声,仿佛渐渐与记忆中那嘹亮的啼哭重合。可如今,他分明已长成世人眼中无法言行有度、得体宽厚的少年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她已错过了这孩子成长的岁月。
那是弥补不回的过去。
魏咎却似有所察,忽的抬眼望来。
看见是她,目光略一沉凝。末了,嘴角又忽的扬起一道浅淡弧度——尽管那笑容放在一张玉雪可爱、七岁孩子的脸上,仍是有些老成得格格不入。
沉沉心说你才七岁,作什么笑得这般滴水不漏?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孩子了。
可她说不出口。
至少,那笑容是善意的,并没有审度的锋芒。
她亦只能在宋良娣的搀扶下,双膝一软,冲那少年恭敬地跪下。
“民女解十六娘,”她说,“参见,太子殿下。”:,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