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我这院子里本就寂寥,如今却是愈发寂寥了。”

一旁的喜嬷嬷不敢随便接话。

如今福晋的地位王府内无人可撼动,想当初随着李侧福晋与年侧福晋双双落败,她们这些福晋身边伺候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但现在看来,这好像并不是好事。

从前的福晋会去争去抢去斗,从前的福晋是鲜活的……而如今,福晋就像一潭死水似的,每日沉浸在缅怀弘晖的痛苦中,甚至连四爷都不在了。

福晋略坐了会,就起身安排起王府琐事来,一桩桩一件件,她已料理了几十年,闭着眼睛都能将这些事理清楚。

见完了管事嬷嬷们,福晋则看着摆在案几上的一尊金佛皱眉。

这尊金佛是实心的,做工精致,远远看去,就能看到佛祖面上的慈悲,这尊金佛是上次德妃娘娘寿宴结束,她出宫之后命人做的。

这些年来德妃娘娘年纪大了,儿女并不在身边,便开始吃斋念佛起来,福晋能想得到这尊金佛送去永和宫,妃娘娘生辰在四月里,如今已经是九月,可见这尊金佛的确是费钱费力。

当时福晋想着这尊金佛送进永和宫,德妃娘娘大概是喜欢的。

但如今福晋想着故去的儿子除了她无人惦记,想着四爷明日就要带着弘时与弘昼高高兴兴去木兰围场,想着下次进宫给德妃娘娘送这样贵重的礼,却还得赔笑脸,心情就更糟糕了。

一旁的喜嬷嬷是越来越摸不透福晋的心意了,试探道:“福晋,可要奴才将这尊金佛好生收起来?”

福晋摇摇头,冷声道:“将这尊金佛摆到小佛堂吧。”

喜嬷嬷愣了一愣,低声道:“福晋,当初您不是说要将这尊金佛送给德妃娘娘吗?这……”

福晋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道:“如今我的主意变了。”

上次进宫给德妃娘娘贺寿一事她仍历历在目,四爷与弘昼惹得德妃娘娘不高兴,可一人是自己的亲儿子,一人是得皇上喜欢的亲孙子,宫女出身的德妃娘娘很擅审时度势,不会去为难四爷和弘昼,却来为难她这个儿媳。

德妃娘娘更借雍亲王府子嗣稀少一事狠狠斥责了她一顿,说她不贤不淑,不堪为王府福晋。

直到今日福晋还记得十四福晋等人看向自己那可怜的眼神,如今她只觉得后悔,后悔没当众呛上几句,而非低眉顺眼认错,她无儿无女的,德妃娘娘除了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又能将她怎么样

想及此,福晋不急不缓到:“这尊金佛价值不菲,若送进宫给德妃娘娘,短时间内德妃娘娘看在这金佛的面上不会为难我。”

“可以后了?难不成德妃娘娘每次迁怒到我头上,我都要巴巴进宫送礼赔笑脸吗?我累了,懒得再掺和这些事了。”

“德妃娘娘是因四爷与弘昼才心里不痛快,冤有头债有主,谁惹她不痛快她找谁去,与我有什么关系?”

喜嬷嬷迟疑道:“话虽如此没错,可福晋,上次您在永和宫里与德妃娘娘提起过这金佛的……”

她还记得当时德妃娘娘是面含笑容,德妃娘娘出身不高,虽为四妃之一,逢年过节赏赐宫人,补贴娘家等等,家底并不丰厚,能得这样一尊金佛自是高兴的。

嫁给四爷这么些年,福晋一直是个好嫡母,好妻子,好儿媳,突然执拗起来的她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我在德妃娘娘跟前提了一嘴又如何?若是我不主动将金佛送进宫,难道德妃娘娘还会当众问起来吗?不过是多刁难我几句罢了,她愿意怎么做就随她去了。”

她是彻底摆烂了。

身为儿媳,她每月都要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的,上次与德妃娘娘说起金佛即将完工,会送进宫来,德妃娘娘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金佛,自不好开口相问,只对福晋愈发严苛。

福晋在德妃娘娘跟前一直低眉顺眼,不代表她是个柔顺的性子,之后每每德妃娘娘训斥说雍亲王府子嗣单薄,她都会义正言辞将这些事推到四爷身上去,更是表明自己是贤妻,王府中的大事小事都听四爷安排。

这可将德妃娘娘气的够呛,觉得四爷这一家子都不是善茬儿,更将福晋的突然改变归咎于四爷身上,觉得若不是四爷与福晋提点几句,福晋怎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到了第二天,弘昼一早就跟着四爷进宫请安,与皇上汇合,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前往木兰围场。

像四爷,弘皙这些年富力强的皇子皇孙们自然是要骑马的,但皇上年纪大了,坐的是宽敞的马车。

弘昼也欣然陪着皇上一起坐在里面。

紫禁城距离木兰围场四百余里,骑马过去大概只要一天时间,可皇上等人坐的是马车,则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

从前皇上倒也时常带着儿孙们去木兰围场打猎,在马车里的多数时间都是看书看折子,不免觉得无聊。

但有弘昼在,皇上一点不觉得无聊,甚至觉得看折子的时间不大够用。

这两天时间里,弘昼叽叽喳喳说起许多事。

比如他前去佟佳府上探望隆科多福晋一事。

比如他说起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成亲时热闹的场景。

又比如他说起京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味道不错。

……

甚至连他都快长得有弘历这事儿高了都没漏下,说起这事儿来,他更是喜滋滋的:“皇玛法,哥哥只比我大三个月,原先我比哥哥要矮上一指长,可

自从我练骑射之后,我现在都和哥哥一样高啦。”

“哥哥一听这话吓得整日将牛乳当水喝,生怕比我矮,更说等着我从木兰围场回去后,他要跟着我一起练习骑射了。”

“读书写字我比不上哥哥,我要多跟着哥哥学一学,可哥哥骑射射箭却比不上我,就要跟我多学学了。”

皇上见他们兄弟之间是愈发好了,很是欣慰:“那等到了年底,朕就不考你的骑射了,考考你的学问如何?”

弘昼脸上的笑容一滞,嘟囔道:“皇玛法,哪里有您这样的?您知道我不爱读书写字的……”

皇上被他逗的是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是。”

“也不知道你这性子随了谁!”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马车外就传来了弘皙的声音:“皇玛法,已快到晌午,您可要用午膳?”

从前皇上每一次前去木兰围场,都是弘皙骑马陪伴皇上马车边上的,虽说整日要提心吊胆,但其中尊荣却是不言而喻。

如今有了弘昼,弘皙再随行于皇上马车边上,只觉得自己像小太监似的,一会听见马车里的弘昼说要喝牛乳茶,一会听见马车里的弘昼说要吃瓜果,一会又听见马车里的弘昼说想点心……惹得他是烦不胜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