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怎么想都没想到,他这话音刚落下,惠妃娘娘竟泪如雨下。
弘昼微微愣了愣,忙道:“惠玛嬷,您,您怎么了?这是多高兴的一件事啊,您哭什么?”
惠妃娘娘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本宫,本
宫马上就要见到保清了。”
“当年保清与往常一样进宫与本宫请安,那时候本宫是万万没想到那是我们母子最后一次见面,到了下午,他就被皇上下令软禁起来,我们母子已十来年没有见面了,只怕如今他都已经白发苍苍。”
说着,她更是握住弘昼的手,正色道:“弘昼,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这些年,她面上虽装的是云淡风轻,并未在皇上和旁人跟前提起过老大,但心里却是记挂的很。
还记得老大刚幽禁的头几l年,她不知道使了多少银子,想要那些大臣和妃嫔帮着她在皇上跟前美言几l句。
只是银子花了,她仍没有见上老大一面。
昨日与弘昼说那样一番话时,她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即便弘昼一口答应下来,但夜里仍一次次告诉自己——就算弘昼得皇上喜欢,却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的话,皇上不一定会听的。
故而如今她听说马上能见到老大,这叫她怎么能不高兴?
弘昼被惠妃娘娘这喜悦的泪水冲击的哭笑不得,但心里仍是替惠妃娘娘高兴的,忙道:“惠玛嬷,您别哭啦,您不是心心念念想见大伯吗?”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您就今天去见大伯好啦,这时候还早,刚好您可以要内膳房或者翊坤宫的小厨房准备些大伯爱吃的菜。”
说着,他更是手忙脚乱替惠妃娘娘擦起眼泪来:“您可别哭啦,若是再哭,眼睛就该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到时候大伯见到您了也会担心的。”
惠妃娘娘连连点头:“好,本宫不哭了。”
可就算她如此说着,但这眼泪还是隔了好一会才止住。
今日的惠妃娘娘可没时间再与弘昼说些紫禁城中的奇闻异事,一大早弘昼就兴致勃勃替她出起主意来,一会道:“惠玛嬷,我觉得您不光可以给大伯带他爱吃的菜,还可以给他带些可以放的点心,这样大伯看到点心就能想起您了,心里肯定暖暖的。”
“惠玛嬷,您穿这件靛青色的旗服好看,显得您皮肤更白了。”
“惠玛嬷,您早些过去,皇玛法没限制您见大伯的时间,您去的早些,就能和大伯他们多说说话了。”
就这样,惠妃娘娘噙着幸福的笑容踏上了出宫的马车。
有道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等弘昼走在回去乾清宫的路上,脸上也带着笑容,更是忍不住与身边的小太监道:“……叫我说,做这些事情多有意义啊,不光惠玛嬷开心,大伯他们也开心,这可比读什么《圣谕广训》有意义多了,你说是不是?”
小太监下意识点了点头,可旋即却好心提醒他道:“弘昼小阿哥,若是奴才没记错的话,当初您带进宫的那几l本书,可是一本都没看过了。”
弘昼:“额……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吗?”
小太监点点头,正色道:“自是千真万确。”
弘昼微微皱眉,道:“照你这样说来,我确实太不像话了点。”
“等着回去王府之后,阿玛肯定要考问我功课的,以阿玛那性子,肯定会逼我将功课补上的。”
小太监附和点点头,原以为弘昼回去之后就要看看书,谁知道弘昼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从明日开始看书练字吧!”
这小太监是魏珠亲自挑选出来去伺候弘昼的,为人本分老实。
再加上弘昼性子又好,所以他在弘昼跟前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弘昼小阿哥,今日还早,您为什么不从今日开始看书练字?今日您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没有啊!”弘昼这话说的是坦坦荡荡,正色道:“今日我还没准备好了。”
“所以,明日再说吧。”
小太监果然不好再说什么,想着魏珠叮嘱自己的那些话,想着弘昼小阿哥对自己这样好,明日再提醒弘昼小阿哥一声好了。
翌日一早,这小太监就提醒弘昼今日他要开始看书写字了。
弘昼听闻这话时,面上甚至些许有些恍惚,显然是忘了自己昨日说过这样一番豪言壮语。
好在后来弘昼总算是想了起来,他更是道:“明日再说吧。”
“今日我还有要紧事了,得去翊坤宫问问惠嬷昨日见大伯高不高兴,看看他们之间都说些什么。”
这与您有什么关系啊?
到时候您回去了,没办法与雍亲王交差才是要紧事啊!
当然,这话小太监也就在心里腹诽几l句,他倒是想说来着,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就已眼睁睁见着弘昼高高兴兴朝着翊坤宫方向跑去。
没办法,他也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弘昼赶到翊坤宫时,惠妃娘娘刚起身。
即便他还没问,就已经感受到了惠妃娘娘的幸福与快乐。
惠妃娘娘满脸含笑,一开口就是道:“弘昼,谢谢你了。”
说着,她便与弘昼分享起昨日见到儿子的喜悦来。
比如,老大一家子,特别是老大身子很好。
比如,她还见到老大幽禁期间添的几l个孩子,特别是最小的弘晌,虽只有两三岁,却是活泼可爱,十分招人喜欢。
又比如,老大还劝她莫要担心自己,要她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事。
甚至还比如,老大听说废太子死了高兴的是哈哈大笑,比皇上解了他的禁足还开心。
……
该说的,不该说的,惠妃娘娘都与弘昼说了,俨然没将弘昼当成外人。
当然,惠妃娘娘如从前每一次一样,说了这些话之后更是摸着弘昼的脑袋道:“……这些话本宫就与你一个人说了,你可千万别与旁人说,甚至连你皇玛法和阿玛都不能说。”
而弘昼也与从前每一次一样,重重点了点头:“惠玛嬷,您放心,我嘴巴一向严得很。”
惠妃娘娘自是相信他的,若不然也不会将这等事与他说了。
接下来的整整一日,惠妃娘娘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这等好心情是装不出来的,平日里惠妃娘娘虽面上并没有不高兴的神色,但一个人是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因今日心情好,惠妃娘娘并没有再与弘昼说起紫禁城中的奇闻异事吓唬他,而是说起自己这坎坷的一生。
用惠妃娘娘的话来说,她这一辈子看似荣耀,实则憋屈。
对,没错,就是憋屈。
她出生纳兰一族,身份尊贵,进宫很早,更是替皇上诞下长子,几l次肖想后位,可这位置却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中宫嫡子被废后,按理说这太子的位置老大也不是不能想,毕竟他虽不占嫡,却是长子,向来骁勇善战,得皇上喜欢,最后却落得终身幽禁的下场,如今母子两人想要见上一面,都难以上青天。
到了最后,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如今本宫更是连几l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可怜可悲。”
弘昼却是正色道:“惠玛嬷,话不是这样说的,有道是人比人气死人,人这一辈子,何必与别人比?”
“在我看来,您过的多舒服啊,在后宫中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大伯虽被幽禁起来,但却是妻妾成群,也不担心什么时候会受到牵连掉脑袋,如今过的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他是知道惠妃娘娘与那位素未谋面大伯的心思的,低声道:“您想想故去的孝仁皇后与故去的一伯,再想想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
惠妃娘娘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顿时脸上的笑容就蔓延开来:“对,咱们弘昼说的极是。”
弘昼又陪着惠妃娘娘说了会话,就回去了乾清宫。
只是回去之后的他依旧没有学习。
对上尽职尽责小太监的劝诫,他仍是有理由的,因为小一十一来找他玩了。
倒是皇上每天有弘昼陪自己用午膳习惯了,今日见弘昼与小一十一玩到了一起,玩的可开心了,便没有喊弘昼。
皇上想了想,便去了翊坤宫。
惠妃娘娘已至这般年纪,早就熄了争宠的心思,与皇上坐在一起只是说些家常话而已。
惠妃娘娘先是感谢皇上允许她去瞧老大,说老大一家子也感念皇上,最后更说起老大的近况来,说老大如今迷上了侍弄竹子,在后院养了好大一片竹林。
到了最后,惠妃娘娘更是拿出一个竹蜻蜓来:“……这是保清的幼子弘晌送给臣妾的,竹子是保清亲自所种,竹蜻蜓是保清的几l个年长的儿子做的,说给臣妾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