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也不看张婕妤一眼,只当狗叫,几步走到李渊身边,大马金刀坐下,吩咐张婕妤上酒。
张婕妤没好气地给他舀了酒,李世民端起酒杯敬李渊,笑得风轻云淡:“但凡父亲识趣一些,多多支持儿,儿也不想提前给父亲披麻戴孝。”
从他走过来,坐在身边,李渊只觉浑身发冷,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哪怕他们兄弟相残那一日,哪怕被逼禅位,他都没有过这种恐惧的感觉。
打心眼儿里害怕眼前这个人。
李渊不知道怎么喝下的杯中酒,陈年佳酿咕咚咽下,回味比药汤还苦。想吐出来又不敢,只得拿眼看张婕妤,向这个愚蠢而胆大的女人求助。
张婕妤会意,才张开嘴,就看见李世民又示意她舀酒,负气舀了一杯给他,李世民再敬李渊:“父亲,今天是阿娘的祭日。”
说着扫了一眼殿中热闹的歌舞,不等李渊举杯,自顾自仰头饮下。
听到李世民提起窦皇后,张婕妤气结,没好气地盯了李渊一眼,站起身扭动腰肢走了。
李渊:“……”爱妃莫要丢下朕!
张婕妤消失在山水屏风后,李世民也起身告辞,李渊抹了一把额上冷汗,这才饮下李世民敬他的那杯酒:“过几日,朕去给你母亲上坟,你搬到太极殿来住吧。朕一个太上皇住哪里都使得,你是皇帝,总住在东宫不像话。”
李世民走到门边顿住脚步,只偏头朝李渊微微颔首,便迈大步走出了太极殿。
李渊独自饮酒到深夜,喝光了殿中所有佳酿,才吩咐张婕妤收拾行装,准备搬家。
李世民前脚才迈进东宫,迎面看见长孙皇后挺着孕肚迎了出来,关切地问:“陛下,太上皇他老人可好?”
李世民淡淡嗯了一声,迈步往里走,长孙皇后忙跟了上去:“那太上皇可与陛下说了什么?”
李世民脚步没停:“皇后以为太上皇会跟朕说什么?”
长孙皇后一噎,想起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他们的托付,咬咬牙,还是道:“陛下几日不曾上朝,连朝臣也不见,太上皇看在眼中……”
李世民一边走一边解披风,随手扔给寝殿里伺候的一个内侍,打断了长孙皇后的话:“太上皇把母亲的祭日都忘了,又怎会分心盯着朕?肯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
长孙皇后托着腰的手指僵了僵,缓了一下才跟进殿中:“陛下,三年之约已然过半,北有突厥虎视眈眈,南边时有叛乱……”
劝谏再次被打断:“皇后,朕乏了,你退下吧。”
“陛下……”
“朕让你退下!”
长孙皇后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李世民走过去扶她,长孙皇后并不起身,张嘴就是长篇大论的劝谏。
上辈子他听了太多类似的忠言,当了皇帝之后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天天内耗,自己跟自己较劲儿,以致情志不畅。再加上日夜操劳国事,气血淤堵,不通则痛,引发了气疾和风疾。
这并非他自己杜撰,而是孙思邈给他看病时所言。
御医说他一身百病,指的是昔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孙思邈说他情志不畅,是当了皇帝之后的新病,新旧叠加,内外交困,能撑到五十岁才死已然算是奇迹了。
“皇后,朕饿了,还没吃晚饭。”御医所说一身百病已成事实,他只求旧伤之上不要再添新病,这辈子能活得长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