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急促,渐行渐近。
霍怀秀一转身,望见柳思齐一马当先冲在前头,另有十几匹骏马接憧而至,将他团团围住。
他等的人来了。
这阵仗惊动了两旁不多的居民,一双双眼睛从二楼窗户、一楼门缝里望出来,满是好奇和兴奋。
像他们一样的小老百姓,哪里见过如此大的排场。
崔然也听到动静,和小六儿一起出来,刚想上前询问,小六儿心思玲珑,急忙拉住他,摇头。
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
“霍怀秀,小爷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柳思齐骑在高头大马上,人也壮了胆子,用鞭子指住孤立无援的黑衣青年。
“你擅闯永定侯府,此为不敬之罪。一连数日装病不上朝,此为欺君之罪!二罪相加,待我上书皇上,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
他人原本长的不差,又高又壮,浓眉大眼,虎虎生威,自小在一众兄弟中就最出挑,父亲器重他,府里的人也都捧他。
唯独那惹人生厌的贱奴霍怀秀——
出身如此卑微,偏有一张贵公子的脸,在他身边,所有人如灰土一般,不值一提。还有他的性子,更是叫人火大,一鞭子下去抬一抬眼,总带点轻嘲淡讽。
俗世中人,谁都不配入他目。
而今日,霍怀秀怕是真的疯了,闯永定侯府抢人,还……柳思齐咬了咬牙,恨极了,脸都扭曲,横贯左脸的一道伤口裂开,血又汩汩涌出。
他欲阻拦霍怀秀光天化日之下带走他关押的人,脑子一热,忘了霍怀秀早已不是任他打骂的少年,鞭子一挥打了下去。
霍怀秀抓住鞭尾,抢过来,反手回敬一记,正中他的脸。当场头破血流,破了相。
这杀千刀的贱奴!
他带的人多,又都骑着马,居高临下,便自以为占上风,洋洋得意:“知道怕了吗?任你再威风,骨子里流的还是下三滥人的血,打几场胜仗又如何,难道就不是当年吃馊饭、被老子打的不敢吭气的奴才了?想脱胎换骨,下辈子吧!”
霍怀秀目不斜视。
柳思齐的叫嚣在他耳中更像苍蝇的嗡嗡声,烦,但是气不到他。
他只看着那一辆简陋的马车,假公主若想讨好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等了片刻,死水无澜。
柳思齐伸出舌头,舔了舔流到唇角的血,“老子迟早要你付出代价——”
“二哥!”
这一声呼唤,虚弱、微颤。
但是柳思齐分明震了一下,立刻转头,看见早嫁了人的妹妹,愣了愣才道:“曼曼,怎是你……你为何在此?”
巧儿嘴一撇,将哭未哭:“二爷,姑娘犯病了,总是咳嗽,今日来见大夫,都是——”
“住口!”柳曼柔喝住她,咳嗽了好几下,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绯红,强撑着道:“二哥,你在这里寻衅滋事,可不叫人看笑话?传出去该有多难听!”
柳思齐浓眉倒竖,“我寻衅……好妹妹,你知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他来我院子里抢人,何曾将咱们侯府放在眼里?我脸上这道血痕,也是他的作为!”
柳曼柔道:“抢什么人?”
柳思齐噎了下,不好说实话,敷衍带过:“总之,他目中无人,狂妄至极!你已经是郑国公府的人,这与你不相干,你不是来看大夫么?进去。”
巧儿又想告状:“姑娘这病,也是因为——”
“够了!——咳咳,咳咳咳。”柳曼柔怒斥一声,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透过咳出的眼泪,偷偷瞧一眼,霍怀秀无动于衷。
她心里慌乱无比,咳的更厉害,一发不可收拾。
崔然道:“柳姑娘,快随我进来。”
小六儿听那美若天仙的姑娘咳的叫人心疼,也劝:“姑娘,天凉,先进屋吧。”
柳曼柔内心凄楚,凝视冷酷的负心人——崔先生和他的书童都知道怜悯她,霍怀秀当真如此绝情么!他甚至不看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停一辆马车,车夫是商朝。
柳思齐纵使恨毒了霍怀秀,却心疼自己妹妹,挣扎一番,开口:“曼曼,你听话。哥哥不动他。”
巧儿哼一声,低低的,却又能叫霍怀秀听见:“姑娘就不该对他那么好!恩将仇报,无情无义。”
柳曼柔又看情郎,欲言又止:“你……”
能说什么呢?当着许多人,她是有夫之妇,他是有妇之夫。
她叹一声,目光温柔得叫人心碎,最后凝视他片刻,转身进屋。
柳曼柔走了,柳思齐再无顾虑,笑的张狂,“瞧瞧,当上将军了又怎样?还不是要靠弱女子替你求情!”
随从哈哈大笑,给他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