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的颜控本质战胜了理智,也战胜了恐惧。她喃喃道:“霍怀秀,你怎不多生几个儿女再死?”
男人神色一沉,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
恐惧又回来了。
“我错了我错——”
“住口。”
“……”
霍怀秀用手指摩挲她的后颈,漫不经心的。
“你可知地府是什么模样?黄泉路由成百上千的幽冥鬼火照亮,那火其实是亡灵的怨恨,经久不散,永世不熄。阎王殿的长明灯是惨白的颜色,枯骨堆成——”
少女两只手捂耳朵,“啦啦啦,我听不见。”
“公主——”
“我不是!”她大声否认,“我不是公主,我也不是玉清。都说了你找错人了!”
男人挑眉。
他习惯黑暗中视物,无须月光,也能将她看的清清楚楚,仔仔细细。
少女满头满脸的冷汗,泪痕一道又一道,划花了脸,嘴唇都在颤,杏眼蓄起两泡泪,将落未落。
狭小的空间,暧昧的夜色。
咫尺相望。
他原想逼她老实交代自己的来处,姓何名何,家世背景,怎会附身玉清公主,可曾读过某本复仇爽文,以后又有什么打算。
可他突然改主意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他,总要付出点代价。
于是他轻叹:“黄泉路孤寂,你下来陪我。”
阴森的语调,气息都是冷的。
少女滚落两行清泪,可怜巴巴哀求:“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他微笑,摇头。
少女啜泣,轻轻唤一声妈妈,又唤一声爸爸,接着便只有哭声。
他说:“临死之前,准你做一件事。”
玉清抬眸,飞快瞥他,接着垂下目光。她用力推他,推了几下,没动。她又看他,眼泪珍珠似的落下,毫无血色的唇抖动,却不敢说话。
男人起身。
她吸了吸鼻子,手在被子里摸来摸去,变魔术一般的抱出一条小狗。
九条命不知何时跳上床,一直缩在主人脚边。如今仿佛感受到主人的绝望和悲哀,它喉咙里呜噜噜呜噜噜的,向霍怀秀龇牙。
“嘘。”玉清轻声道,恋恋不舍地抚摸它的毛发,低头苦笑。过一会儿,咬咬牙,将它放到床下,用力推一把,“快走!”
九条命不肯,又想往床上跳。
“不准上来!”少女凶它,哭着用软枕、小手绢扔它,逼它退开,“走啊。”
九条命退到墙角,不动了,呜呜哀求。
玉清不理,用被子裹紧自己。良久,一只小手探出被子外,鬼鬼祟祟的伸向方枕。
霍怀秀冷笑。
不用看,他也知道她想干什么。
枕头底下有一根发簪,可以用来自保。不久之后,这支发簪会插向他的胸口,又或者他的咽喉。
而他,未必会反抗。
可他错了。
少女拿的是另一样东西。一个荷包。
玉清缩回软绵绵的小手,从荷包里取出一粒包好的乌梅糖,塞进嘴里。
半晌,轻轻一叹:“……吾命休矣。”
漫天都是又酸又甜的气味。
霍怀秀脸一沉,劈手夺下她用来装糖的小荷包。
“你人都快死了,”他听见自己说,“还想吃?”
玉清被他吓了一跳,退到角落里,眼睛一眨,又掉下两行泪,委屈的哭:“你好不讲道理……不然怎样?我打不过你,又不知往哪儿逃,横竖是死,做个饱死鬼上路,总比饿死鬼强吧?”
合情合理。
霍怀秀说:“我问,你答。”
少女蜷成小小的一团,被子裹住每一寸肌肤,啜泣声变得沉闷。她不理他,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
她要死了。英年早逝,红颜薄命。
霍怀秀道:“公主——”
他抬手,少女看不清他,却能感觉他的动作,被子受惊似的颤了颤,脑袋埋的更低。
她根本听不进去。
霍怀秀深呼吸,平息毫无缘由的烦闷,沉默地将床帐系起来。
月色清明。
玉清半张脸都躲在被子底下,露出一双乌黑的眸子。
月光洒在男人身上,他的白衣融入月华,眉眼朦胧而不真切,虚虚实实,如梦似幻。
可他……有影子。
她一愣。
霍怀秀坐起身,仍是慵懒的姿势,向她轻挑眉峰,“喜欢这张脸?”
如此美色,谁能抗拒。
玉清分不清他到底是人是鬼,又有什么阴谋,嘟哝了句:“……就一般般喜欢。”
霍怀秀竟然没骂她,嗤笑一声:“我不说,只问——过来。”
玉清迟疑,警惕的目光在他的影子和他的人之间徘徊,最终慢吞吞的一点点挪近。她把棉被裹成斗篷的模样,活像戴着桃红的帽子和披风,古怪又好笑。
霍怀秀不耐烦,揪住被子拖到跟前。
少女一个踉跄,身体向前,眼对眼,鼻尖几乎相触,于是又闻到淡淡的冷香,微苦。
“从名字开始。”男人面无表情,问话像命令,“你不是玉清,那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