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径直拿过来,泛黄纸张摊开,歪歪扭扭的字迹瞬时呈现眼前。
宫中奴才大多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但我依旧能从字里行间读出,季桓是如何亲手送来鸩酒逼姑母喝下的,且这张纸最后的落款是……春梅!
春梅原是姑母宫里侍弄花草的小丫鬟,我见她有趣,曾教她识过几个字,这写法竟是分毫不差。
“太后薨逝,慈宁宫内的人走的走,死的死,当初救下这小丫头的时候,也只剩一口气了,”他说着又轻轻叹息了声:
“姐姐,你别太伤心,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紧攥着纸张,走过去抚上床案深红处那抹已经干涸的血迹,哑着嗓子笑出声来:“他一贯心狠手辣,又早便恨毒了姑母,做出这种事再寻常不过了,只是我太过愚昧,竟当真相信了那些冠冕堂皇的托词。”
他复又靠近我一步,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好心劝道:“姐姐,说不定陛下也有难言之隐,吟舟相信陛下是爱着姐姐的。”
“爱?我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我抬头看向他,眼里笑出了水花:“可你知道吗,我只消一想到日日与杀害姑母的人同床共寝,便觉得恶心极了……”
他低头深深凝视我,一手托住我胳膊:“所以,姐姐想怎么做,逃出宫外么?”
我挣开他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僵硬地摇摇头:“逃不掉的……”
“事在人为,姐姐何必说得这么笃定,日后姐姐若是想做什么,只管来此处寻我,吟舟必当倾力相助。”
回到秦霄殿时,季桓已经更换上常服,坐于御案旁批阅折子了,甫一踏入,他便抬起眼,眉目微漾:“舍得回来了?”
我停下步伐,静静望着他并未说话,他眸子眯了眯,放下手中檀笔,道:“你怎么了?”
我依旧没有说话,只垂下头:“无事。”
他翛忽起身,三两步便来到我跟前:“去了趟慈宁宫,魂都丢了?”
我后退稍许:“陛下,奴婢累了,想早些休息。”
他盯着我上下打量了半晌,忽而一手揽过我的腰,斜眉而笑:“这么巧,朕也累了。”
我蹙紧额心,下意识往旁一躲,竟当真趁空避开了他,瞬间退出十步开外。
他眸色很快阴沉下来,只勾了勾眼,薄唇中吐出再简洁不过的两字:“过来。”
我紧攥双拳,愣是没能抬起腿。
或许以今时今日的处境,继续陪他将这场戏做下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我终究没办法伪装成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地粉饰太平。
姑母待我视如己出,很小的时候便是,有时母亲嫌我闹腾,姑母就赶忙将我接进宫中,抱着我不肯撒手,逢人便夸:“我们家小阿梨最可爱了,以后姑姑定会为你选出世间最优秀的儿郎……”
即便后来因势所迫,我不得不入宫为后,姑姑也从未强求过我什么,她曾对我说,我一开始便爱错了人,可错的那个人却也不是我……
“上官梨,别让朕说第二次。”
我遽然回过神来,他显然已经很不悦,也不等我动作,霎时间已移至眼前,指尖抬起我下颚:
“今日慈宁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紧闭着嘴,但见他眉尖微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