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一直等到大半夜,想传音催促,又觉小傻子难得与师姐弟出去玩,他这么催着难免扫她兴,点灯熬油似地等了半天,总算等到叶离和蒋寒秋把小顶送回来,却发现她醉得不省人事。
蒋寒秋和叶离也醉得不轻,一身酒气不说,还勾肩搭背、眉来眼去的,看着就讨人嫌。
苏毓接过小顶便要轰他们走,蒋寒秋道:“等等等等……”
苏毓挑挑眉:“还有什么事?”
蒋寒秋伸手往叶离怀里掏,掏了半天,掏出一把染成桃花色的象牙签子,看着是酒楼里用来行令的物事。
“我们合籍了,”她抽出一支,乐呵呵道,“这是喜……喜帖……你和小顶来喝杯水酒……别忘了多带礼金……”
苏毓:“……”
不等他说什么,蒋寒秋便勾着叶离的脖子扬长而去。
苏毓看看手里的象牙签,只见原来的字被人用剑草草刮去,重新刻上两行歪歪扭扭的金字,还真是喜帖。
蒋寒秋聒噪的声音隔着墙传过来:“道侣走,咱们圆房去……”
苏毓看看自家道侣,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立时劈了那对狗男女泄愤。
……
几杯夕月白让小顶昏昏沉沉睡了大半日,醒过来已近黄昏,衣裳换过,酒气很淡。
她唤了声“师尊”没人应答,坐起身撩开帐幔一看,只见案上摆着食盒,小火炉上煨着清粥,却不见苏毓的人影。
小顶便即传音给他。
“睡醒了?”苏毓的声音几乎立即传了过来。
“嗯。”小顶打了个呵欠。
“头还疼吗?”
“不疼,就是有点胀。”小顶摁了摁太阳穴。
“食盒里有醒神汤,再喝一碗。”苏毓道。
小顶“嗯”了一声:“你在哪里啊?”
“有点事,晚些回来,”苏毓道,“你趁现在多睡会儿。”
小顶没听出他话里有话,断了传音,起床洗漱,吃了点东西,便去和灵虎玩。
苏毓一直忙到天黑才回来,沐浴更衣毕,对小顶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小顶一听能出去玩就来了劲头,宿醉那点晕眩也不在意了。
“把眼睛闭上。”苏毓道。
小顶不明就里地闭上眼睛:“要去哪里?”
话音未落,脚下一空,他们已经离开了地面。
小顶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忍不住把眼睛隙开一条缝,正好对上师父含笑的眼睛。
“不许偷看。”苏毓屈了屈手指,便有一条红绡覆住了小顶的双眼。
不一会儿,小顶闻到一股熟悉的草木清香:“我们是在后山吗?”
“嗯,快到了。”
小顶有些失望:“还是去后山啊。”还以为能出去玩呢。
两人继续飞了一会儿,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苏毓道:“到了。”
话音甫落,他们便从云头上坠了下去。
小顶只觉头重脚轻,不自觉地抱紧了男人的腰,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片刻后,她的双脚落在了地上。
眼前的红绡隐去,小顶看清周遭的景象,不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们站在一棵巨大的合欢树下,面前是一方三丈见方的热泉池,池畔栽满了各种果树,桃、梨、杏、萘、梅、樱桃、荔枝……枝桠在池上纵横交错,几乎遮蔽了夜空。
树上满是含苞待放的花蕾,枝叶间悬着无数颗夜明珠,果林仿佛漂浮在星河中。
岸边还有几间竹屋,窗户敞开着,隐约可以看见里头临窗的小几、画案,还有垂着红纱涨幔的床榻。
小顶熟悉后山的每一寸土地,从未见过这些果树和房舍。
她张口结舌:“这些都是你一天里弄出来的?”
苏毓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泉池不能用了,便重新辟了一个,正好把上回我们商量的果林也种
上。”
小顶半晌说不出话来,虽说可以用法术,可一日之内要捣鼓出这些也着实不易,师父真是太有耐心了。
“看好。”苏毓弯了弯嘴角,抬手捏了个诀。
一阵暖风吹来,刹那间所有花蕾同时绽放,桃红李白,千堆粉雪,迎风轻轻摇曳,送来阵阵芬芳。
小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喜欢么?”苏毓环住她的腰,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深长的眼梢微带点红,像是染上了桃花色。
小姐姐点头,:“太好看了。”
景好看,人也好看。
她忍不住搂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凑近他,舌尖像羽毛拂过他:“真甜。”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陡然一紧。
……
小顶和道侣在新辟的林子里住了三日,双脚几乎就没怎么沾过地。
苏毓似乎是对那断根丹耿耿于怀,憋着一股子劲,要把耽搁的时日弥补回来。
可眼看着喜宴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总得流出时间来安排,于是第四日晌午,苏毓还是挣扎着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他正站在床前穿衣,一双胳膊冷不丁从背后圈住了他的腰。
小顶把脸贴在道侣后背上,手在他肚子上轻抚了两下。
本来她是喜欢圆润腰身的,但许是爱屋及乌,如今看他的瘪肚子也不觉丑了,连那坑坑洼洼也有些可取之处。
且腰细也有腰细的好处,换个圆肚子决计抱不过来。
小顶一向是有些手瘾的,苏毓的肌肤细腻光滑,手感很是上乘,她便顺手伸进他衣襟里捋了两下。
“去哪里?”她打了个呵欠道。
她刚睡醒,说话有气无力的还有些大舌头,听着格外娇慵,苏毓心神一荡,便即把心一横,心道明日再说吧,也不差这一天。
到了第二日,苏毓鼓起勇气要出门,结果外头飘起了小雨,第三日风有些大,第四日他干脆连借口都懒得找了。
就这么明日复明日,终于有一日他恍然惊觉喜宴就在三日后,而他们还没开始着手筹备!
小顶很不能理解他的焦躁,她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像是被人抽掉了骨头,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她懒洋洋道:“不就是请大家来吃两顿饭么?去山下城里买点现成酒菜,凝玑楼的就挺好吃。”横竖大家都辟谷了,也就是吃个意思。
苏毓:“……”谁成亲从那种地方订酒席?
“对了,还可以请他们家的猫妖来跳舞。”小顶双眼发亮,“那些猫妖跳得可太好看了,大师姐说后头还有歌舞戏呢,有一出什么狐妖三戏高僧,听说特别精彩,可惜我醉倒了没看到,不如叫来演一出,热闹又喜兴。”
他们这些道修,就没有不爱拿和尚开心的。
苏毓斩钉截铁道:“不行。”一想到他们喜宴上演什么狐妖戏高僧,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顶遗憾地叹了口气,她这个道侣别的都好,就是有些臭讲究。
不过成亲是两个人的事,且道侣对这事显然比她上心,她便不再坚持,好脾气道:“那你看着办吧。”
两人回到院中,苏毓立即叫来傀儡人把任务分派下去——聘礼妆奁要置办,嫁衣婚服要现做,府邸要修缮布置,筵席车驾仪仗都得安排妥当……二十二个傀儡人全部出动,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
苏毓也知道时间紧迫,难得咬咬牙大方一次,让傀儡人随意雇人,随意支取灵石。
可有很多事不是有灵石就能办到的,连山君的要求又多又细,足足写了二十八卷纸,巨细靡遗,大到典礼过程,小到碟子颜色花纹,一应都有规定。
傀儡人们忙活到大婚前一日,却遇上了□□烦——从郁洲订的鸾凤半道上被只山鸡勾搭走了一只,多出一辆仪车没人拉,等对方补却是来不及了。
若是换个好说话的主人,换只灵兽凑合便是,但他们伺候的可是位祖宗。
“要不干脆减去两辆。”阿亥提议。
旃蒙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说你缺心眼,你就缺心眼,少了两辆不就凑不满二十八了?”
“那换只灵兽凑合?”阏逢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到在花丛里扑蝴蝶的灵虎身上,“红豆包,过来!”
灵虎转过头,耳朵动了动:“咪?”
众傀儡人打量着只有绣球那么大的小老虎,半晌,大荒落道:“不合适不合适,道君要十四只灵兽十四只灵禽。”
“对啊,”众人都耻笑阏逢,“你也缺心眼?”
正商量对策,忽有一道红色的影子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
几个傀儡人忙提剑相迎,只见红芒和刀剑的寒光交织闪动,片刻后,不速之客被傀儡人一举擒获,却是妖王伽陵。
阿亥看看一身红衣被割成碎布条的妖王,无可奈何:“大叽叽公子,你又来偷小顶夫人啦?”
伽陵鸟不屈地“哼叽”一声。
“你娘都给你找好后爹啦,”柔兆坐在台阶上,晃着腿说着风凉话,“天要打雷娘要嫁,还能咋的……”
说着哼唱起谣子来:“小蜻蜓,青又青,蜻蜓它妈嫁给给鹰。鳖打鼓,燕打旗,小虫抬酒来贺喜……”
伽陵脸涨得通红:“谁要归孙子当爹叽!”
“那可由不得你。”柔兆眯缝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