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人中唯独阿亥是看着伽陵出生长大的,素来与他亲厚,忙劝道:“大叽叽公子,小顶夫人在睡觉呢,你也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早点来吃席,啊。”

柔兆见缝插针地拱火:“没准明日就有弟弟妹妹给你作伴了。”

阿亥瞪他一眼:“小丙你就少说两句吧!”

他说着捏诀,准备给牡丹传音,让她把他们家殿下领回去——如今只有这纸人治得住这无法无天的大公子。

强圉忽然站起身:“慢着,我们不是缺只灵禽拉车吗?”

阿亥的手一顿。

众傀儡茅塞顿开,都不怀好意地盯着伽陵健硕的胳膊和胸膛。

伽陵毛骨悚然,一边往后退一边骂:“假归儿子叽!你们要干嘛叽!放开我叽!”

……

当晚,几百个傀儡人一边吹吹打打,一边将苏毓的聘礼抬到小顶院中。

聘礼足有二百八十抬,礼单展开望不到边。

小顶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各种法器珠宝稀罕药材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给我的?”她问道侣。

苏毓微笑颔首:“自然。”

小顶眉头一皱,一阵见血道:“所以你还藏了私房钱?”

苏毓脸一僵,笑容凝固在嘴角:“我不是……”

阿亥道:“小顶夫人有所不知,道君在大库之外还有一个小私库,他交给你的是大库钥匙,小库里宝贝着实不少呐……”

话没说完,他的嘴不翼而飞。

苏毓无奈地从袖子里摸出小库钥匙:“本打算明日交予你的。”

小顶接过钥匙收好,面色稍霁:“下不为例。”

婚礼虽是走个过场,但这一晚两人还是按礼俗分居两处,云中子在大昭峰给小顶腾了个院子,几个师姐师兄一起张罗布置,陈设雅致又精洁。

蒋寒秋搂着小顶的肩头道:“归藏就是你娘家,我师父就是你娘,我是你亲姐,他们是你亲哥,要是苏毓敢欺负你,我们帮你出头。”

彩毛狐狸:“……”

叶离:小师妹不欺负师叔就不错了,听说昨晚连私房钱都充公了,真是闻者落泪。

……

翌日,小顶照例睡到日上三竿,刚起床洗漱完毕,蒋寒秋和沈碧茶便来了。

两人帮她梳起发髻,换上二十八只蜘蛛精不眠不休三个晚上赶制出的喜服,插戴上簪钗首饰。

小顶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支白玉凤簪,小心翼翼地簪在发上。

凤簪上有道细细的裂纹,用金补过。

梳妆毕,小顶望着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不禁有些陌生,她扶了扶云鬓,转头问沈碧茶:“碧茶,这样穿好看吗?”

沈碧茶扶额:“好看!天仙下凡都没你好看,哦对,忘了你就是下凡的天仙本仙……啊啊啊我的朋友不但是天仙还有个神仙道侣,我的道侣在哪里!门派能不能分配一个美男子给我!”

蒋寒秋拍拍她的肩:“别急别急,会有的,你看连我都有了。”

沈碧茶:“大师伯你这是赤.裸裸的炫耀。”

蒋寒秋咧嘴一笑:“没错。”

沈碧茶:“嘤!”

三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儿,便听外头响起由远及近的鼓乐声。

蒋寒秋捋起袖子,拍拍腰间佩剑:“金竹他们不顶用,我去拦门。碧茶你在这里陪着小顶。”

她昂首阔步、气势汹汹地走出去,便看见一身红衣的苏毓骑着螣蛇阿银从远处飞来,后头跟着二十八驾珍禽异兽拖着的云车。

苏毓长年累月一身白,乍然穿身鲜亮衣裳,越发人模狗样,饶是蒋寒秋与师叔有宿怨,也不得不承认,他和小顶站一起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

但门还是要拦的。

苏毓从云端落下,向彩毛狐狸行了个礼,扫了师侄和侄孙们一眼,除了蒋寒秋之外,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步。

蒋寒秋瞪了一眼怂唧唧的同门:“要你们何用!”

说着“锵”一声拔剑出鞘:“要娶小师妹,先问问我的剑。”

苏毓并不拔剑,只是抱着臂乜了叶离一眼,挑了挑下颌:“当真?”

叶离忙不迭地拽住自家道侣,低声道:“别别,小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别忘了我们过几日也要成亲……”

师叔这人睚眦必报,今日他道侣使绊子,过几日他能把他打得三个月不能洞房。

蒋寒秋一怔,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苏毓嘴角一扬,趁着小两口拉拉扯扯的当儿,一个销金咒扔出去,金锁瞬间熔化,大门缓缓打开。

小顶和碧茶正一边吃着甜瓜一边用离娄镜看着门口的情形。

沈碧茶“啧”了一声:“没想到大师伯也这么不顶事!”

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拿帕子打湿了给她擦手:“快别吃了,你男人来迎亲了。”

小顶一块瓜啃了一半,舍不得扔,一口气全塞进嘴里。

苏毓打起帘子,便看见小顶腮帮子鼓鼓的,一看就是在偷吃东西。

他倚在门边,眼中的笑意和柔情水一般流淌:“萧姑娘,该出门了。”

小顶好容易把瓜咽下,抚了抚心口,上前牵住苏毓的手。

两人携手并肩出了院子,李圆光等人带头起哄喝彩,往他们身上扬撒花瓣。

小顶看了眼天色,时候还早,喜宴要黄昏才开始,师父似乎来早了。

“我们这就回掩日峰吗?”她问道。

苏毓道:“先去向师祖、师父的神位行个礼知会一声。”

众人簇拥着两个新人到了祠堂。

苏毓和小顶从云中子爪中接过香,对着神位行礼。

苏毓道:“师祖,师父,弟子今日……”

话说到一半,两个神位中“噗噗”冒出两股青烟,不一会儿凝聚成两个飘渺的影子。

纯元道君冲着徒弟挤眉弄眼:“好小子,有你的,真给师父长脸。”

说着对着自家师父的虚影伸出手:“老头你看,我就说我不会算错吧,你偏说小毓能娶到媳妇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赌输了吧,香火拿来……”

师祖的元神不情不愿地伸出手,一股银光从他的手心流入徒弟手中,纯元道君的元神顿时凝实了一些。

与此同时,师祖变得更虚了,老头瞪了徒孙一眼,气鼓鼓地钻回了神位里。

苏毓:“……”

纯元道君笑眯眯道:“老头就这臭脾气,别放在心上。”

又转向小顶:“真是个好孩子,小毓这孩子脾气不好,臭毛病又多,真是难为你。”

苏毓:“???”

小顶忙道:“师祖说哪儿的话,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师父的。”

苏毓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捏了捏眉心道:“你老人家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纯元子一脸委屈:“小毓你怎么这么绝情,为师特地留了一缕元神,就是想亲眼看你成婚……”

“所以你们在我婚礼上闹鬼,还拿我打赌?”苏毓冷笑,“真是多谢了。”

纯元子对小顶比了个口型:“看看,臭脾气。”

小顶忍不住笑起来:“师祖也去掩日峰喝杯喜酒吧。”

苏毓刚想说不必了,纯元子抢先道:“好啊好啊,还是我徒孙孝顺。”

说着转过头:“大狐狸,你来抱着我的神位。”

云中子只得毕恭毕敬地把神位端起来。

众人正要离开祠堂,忽听神案上“砰砰”作响,循声望去,只见师祖的神位正在案上蹦跳。

纯元子道:“老头也想去,不好意思说,急得直跳脚。”

云中子只得把师祖的神位也端上。

众人热热闹闹地出了祠堂。

苏毓扶着小顶登上云车,自己骑着螣蛇在前引路,其余宾客骑鹤的骑鹤,御剑的御剑,缀在迎亲队伍后面,一起向掩日峰飞去。

到得掩日峰时,红日已经西斜,峰上早早点起了灯烛,苏毓将库里所有夜明珠和琉璃宝灯全都取了出来,整座山峰犹如缀满了繁星。

峰顶的云台上已经结起了青庐。

螣蛇和云车降落在云坪上,苏毓扶着小顶下了车,与她十指紧扣。在众人的簇拥下,两人执手并肩走进喜帐中。

彩毛狐狸将师祖和师父的神位摆在案上,整了整衣冠。

“一拜天地——”

苏毓和小顶对视一眼,深深拜下。

“二拜高堂——”

苏毓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两块神位,小顶牵牵他的袖子,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行礼。

“乖,乖,”纯元子喜笑颜开,“请起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