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胡涂起来,大惑不解道:「先生刚才不是说过度田税米是比较公平的做法,为何安公却反其道而行?」
刘穆之道:「此正代表安公是务实的政治家,他的政治目标是要增加税收,以建立一个新的兵团,故针对时敝,施行新政。」
稍顿续道:「度田税米本为最公平的税法,可是理想和现实却有很大的距离,在门阀专政的制度下,度田税米根本没法推行,兼且度田税米手续繁复,逃税容易,而按口税米却手续简单,容易推行。」
刘裕明白过来,统治阶层是由高门大族所垄断,他们怎会全心全意的去推行不利于他们的税收改革。当然,桓温在时,威慑南方,谁敢不从,便拿他们来祭旗示众,自是卓有成效。可是桓温去后,他们再无所惧,故阳奉阴达,令良好的税收政策形同虚设。到谢安之时,良政变成劣政,严重损害国家的利益,谢安只好退而求其次,采取在当时情况下较有效的税收方法。
他同时得到很大的启发,明白务实的重要性,只顾理想而漠视实际,会惹来灾难性的后果。例如他一直不喜欢建康高门醉生梦死、清谈服药的生活方式,更不满高门对寒门的压制和剥削,但假如他要改革这个情况,在现时的形势下,是完全不切合实际的。
理想固然重要,但他更要顾及的是实际的成效,这才是务实的作风。他须以安公为师。
刘穆之又道:「安公另一德政,是指定只有现役的军人可免税,其它一概人等,包括有免税权的王公官贵都要纳税,一视同仁。」
刘裕道:「现时的情况又如何呢?」
刘穆之道:「自安公退位,司马道子当权,一切回复旧观,王公大臣都享有免税的特权,加上天师军作乱,令朝廷税收大减。」
刘裕道:「那我们该如何改革?」
刘穆之道:「事速则不达,我们只须严格执行安公的土断,暂时该已足够。」
刘裕道:「我不明白,这与应付当前危机有甚直接的关系?」
刘穆之道:「大人继续奉行安公的政策,正代表大人是安公和玄帅的继承者,旗帜鲜明,以前拥护安公政策的高门中开明之辈,将会把对安公的支持转移到你的身上来。这也更表明了你是有治国能力的人。」
刘裕点头道:「我开始有点头绪哩!对!这比说任何话,更明确显示我是秉承安公和玄帅的改革。」
刘穆之道:「另一方面,大人亦是向南方高门表明,你不是要摧毁他们,充其量你只是另一个安公,所作所为全是为大局着想。」
刘裕道:「可是总有人会反对我重新推出安公的新政,正如当年反对安公的大不乏人。」
刘穆之微笑道:「我正是希望有人会站出来反对大人。」
刘裕愕然道:「我又不明白了。」
刘穆之道:「大人可有想过现在的你,和当年的安公有甚么分别呢?」
刘裕皱眉思索。
刘穆之沉声道:「最大的分别,就是当大人手刃桓玄之时,南方的兵权将尽人大人之手,谁敢反对你,大人便手下不留情,这是唯一令南方由乱归治的办法。从历史观之,任何政策的推行,必须有强大的实力作后盾。我不是要大人做甚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事。谁不合作吗?可革掉他的官职,只有当反对的人胆敢犯上造反,才正之以法。际此不稳定的时期,大人绝不可以退缩,只有以铁腕治国,方是明智之举。」
刘裕双目亮起来,道:「明白了!」
又哈哈笑道:「先生这番话,令我受益不浅。关于土断之事,由先生负责为我拿主意,而我则全力支持先生,先生要我怎么办,我便怎么办。」
刘穆之欣然接令。
刘裕正容道:「我现在最希望的事,就是百姓能得享和平丰足的日子,至于我个人的喜乐好恶,再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