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一位侍卫皱眉道,“他们若是伤了您,我等无法向将军交代。”
“无事,收回去。”林肃看了他一眼。
那侍卫低下头应是,几个侍卫纷纷收刀,林肃看着那几人并拢双手做了一揖道:“诸位不必担心,林某不是来找麻烦。”
他若是以势压人几人自是不怕他,可他行文士之礼,却是让那几人有些手足无措。
行礼之事多用于文人武士之间,平辈之间或是下级向上级行礼,即便护国公公子并无官爵在身,可是只要他活好好,便是护国公府世子,未来也是要承袭国公之位。
如此身份给他们行礼,倒是让他们皆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你是来干什么?”一人放下了锄头问道。
林肃面色羞愧:“之前林某言语有失,纵容恶仆欺辱兵士,父亲教导将士流血牺牲护卫百姓,不该被如此欺辱,林某食百姓之禄,被将士庇佑才能如此安乐,病中思虑,每每想来都觉得羞愧异常,故而伤势初好便想来表达歉意。”
“当真?”一汉子问道,“你因为王威被打,难道没有怀恨在心?”
“林某敢对天发誓此次确实诚意而来,不曾有半分怀恨在心,若有违誓,当不得好死,死后无人收尸。”林肃说道。
人们信奉神明,传言双儿便是因为两男子因无不能子嗣被父母拆散,双双殉情后感动上苍而出现,双儿出现也让萧国本是不高生育率拔高了一筹,因而生育能力强双儿倍受追捧和呵护。
举头三尺有神明,誓言一事自然不可随意说出口,这般誓言可以说是相当恶毒,连之前询问之人也是十分惊讶。
他们互看了几眼,看着林肃道:“那我等随同你前去也可?”
“自然,若是诸位能够做个见证,也免得让他人觉得林某当真心怀恶意。”林肃说道。
他如此坦诚,倒让那几人放下了心神给他让开了路,林肃到了那家门前一着盔甲小兵正守在门前,目露谨慎看着他。
林肃拱手,直接躬身行大礼:“那日言语有失,还望原谅则个。”
他如此大礼,王威本来握在刀上手顿了一下:“你不必如此,不过是几句冲撞,将军已然罚过,我心服口服。”
“那你娘病可好了?”林肃问道。
王威此人入伍乃是家中老母生病,只凭长工买不到那些药材,好容易得了银钱,却被原身打翻了药材,病中之人停一日药都会相当难过,这才是引人气愤之事。
“将军两月前已经派人来看过母亲,给了银子,母亲如今好多了。”王威说道,“你回去吧,将军处事公道,我不记恨你。”
“将军军务繁忙,哪儿考虑得了那么多,分明是我们少爷醒了以后叫了大夫来。”林肃身后跟随侍从说道。
“多嘴。”林肃转头勒令道。
原身当日欺辱缘由经过林肃自然记得,孝子之心自当成全,若真是让王威母亲出了什么事,原身这脏水怎么都洗不清了。
但既是做了弥补之事,也不能让人让人不知,他卧病在床,一应之事都是由身边侍从去做,为此林父还颇有称赞,本来打算送过来慰问也让他一应送过来了。
“当真?”王威面色一变,“你莫要骗我,那人分明说是奉将军命。”
“少爷吩咐之事都是我做,将军若是派人,自然是派兵士前来,岂会是家中奴仆,我家少爷不过是怕你知道是他送来不收罢了。”那侍从说道,“你可认得安佟?”
他说了这个名字,王威愣了一下,看向了林肃有几分欲言又止:“在下以为是将军,没想到是少爷,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您……”
“该我道歉才是,你母亲无事就好,我今日来是想表那日歉意,再来探望一二。”林肃说道,“可否让我进去喝一杯茶水?”
“您请。”王威让过了身子,开门时候却是手中一顿。
土石做房子墙角低矮,院中也皆是泥土,因为雨水曾经冲刷又留了些坑洼脚印,除了这些便也只有一方石墨,一个破旧驴棚,看起来空荡荡,即便林肃一身素服,看起来也与这里有几分格格不入。
“家中贫苦,还请少爷不要介意。”王威脸上有些微微窘迫。
“不会。”林肃看了一眼那空荡荡驴棚道,“这棚中驴子也是因为你母亲而卖掉了?”
“嗯。”王威请他入内。
屋内有些黑暗,桌椅也皆是粗木所制,只不过被磨光滑,并无倒刺棱角,屋内虽有些不透气沉闷感,倒也干净。
王威拿了几只碗放在了桌上,烧了热水倒上:“家中并无……”
“多谢。”林肃坐在了一旁凳子上说道。
连驴子都卖了,那磨盘上也积了不少灰尘,家中着实清贫,这样人家吃饭都很困难,又哪有其他钱去买什么茶叶。
林肃喝了两口水,倒未见嫌弃之意,王威到此时才是真相信他是真诚来致歉。
“你母亲如何?”林肃询问道。
“母亲有病在身不能受风,只怕不能出来见客。”王威看着他说道。
“我能去看看么?”林肃问道。
“少爷,您病也没有好,当心过了病气。”一旁侍从说道。
王威面色微变,林肃看着他道:“我这病并不传染。”
“呃,小并不是担心您会传染。”王威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我母亲那病也不会传染,您随我来。”
林肃起身时候看了一眼侍从,侍从连忙低下头跟了上去。
同样是土石盘起炕,里面不透风,更是多了几分腐朽沉闷意味,妇人躺在床上,身体被病痛折磨几乎瘦骨嶙峋,靠在一旁正在熟睡。
林肃看了一眼道:“不是说派过大夫么?”
“这病无法根治,只能用药吊着。”侍从自觉刚才说错话,连忙说道,“城中最好圣手都来看过了,非是我等不尽心。”
妇人虽是沉睡,却是难免咳上两声,神情之中带着些痛苦。
“你平时若不在家怎么办?”林肃问道。
“左邻右坊总会过来照看一二。”王威说道,“帮我母亲熬些药,我会给些银钱。”
他家里只有他一人,确实只能如此,林肃坐在了床边,手搭上了妇人脉微微蹙眉。
按照这个时代医疗水准,大夫开药并无太大错处,确实能够缓解并延续寿命,但是药份沉积,久而不发,只会让她越来越虚弱,最终要了她命。
他如此举动不仅王威惊了,侍从也惊讶了一下。
“林少爷您懂脉象?”王威问道。
“生病两月听那大夫絮叨两月,粗略懂一些。”林肃收回了手道,“让给我看病那大夫来看吧。”
“那少爷看出了什么?”侍从问道。
“这药是好药,只是……”林肃说道,“好像无法根治?”
“少爷,这刚刚小才说过。”侍从说道。
一旁王威咬牙道:“您不必麻烦。”
“你知道这药无法根治你母亲病?”林肃看着他问道。
这种药效大夫不可能诊断不出来,除非是想害人。
“知道。”王威叹了一口气道,“但若想治愈,至少白银三百两,便是换了大夫,也无法换药。”
贫苦人家想要治病难很,便是入了军营,小兵一月能拿一两军饷都是顶天,维持如今药已是不易,即便知道是药三分毒,也只能这么苦熬着。
他这话一出,室内一片安静,连几个侍从和侍卫也有不忍之感。
“我给你三百两,救你娘命。”林肃开口道。
他并非至善之人,但原身逛青楼喝花酒钱便不下千两之数,林父能与将士同甘共苦,可偌大一个国公府,每年赏赐,商铺田庄收上来数目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三百两对于林肃而言不难,对于王威却是救命钱。
只是这钱林肃能给,林父却不能给,林肃错在欺辱,却不是派人折腾了王威母亲,兵营将士不是家中无难处者,能帮一把是一把,但是作为大将军却不能人人困难都慷慨解囊,难关终是要自己过。
“少爷此话当真?”王威满怀期待看向了他,“若您能救我娘命,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
“不用当牛做马,这银钱还是要还,不过我允你慢慢还便是。”林肃看着他说道。
天上没有掉馅饼事,这世道向来都是升米恩,斗米仇,为人太过慷慨自也是不行。
“如此便足够了。”王威跪在了他面前行了大礼,“多谢少爷!”
“混小子,在家里耍不下威风了,刚刚好就来这里耍威风!!!”林父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听了消息匆匆赶来,总想着着混小子两个月改进不少,应该不会再难为人家,却没有想到来时外面围了一堆人,而进来时候王威正在给儿子下跪。
林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马鞭甩了过来,眼看着就要甩到林肃身上,王威眼疾手快连忙挡了上去:“将军息怒,您误会了!”
林父力道何其大,一鞭抽到王威身上,那未脱盔甲都裂了一个边角,若真是打到人身上,只怕瞬间见血。
“什么误会?!”林父见王威阻拦也是一惊。
一旁侍从连忙开口道:“少爷说要借王威三百两银子让他根治他母亲病,王威自己跪,跟少爷无关。”
“当真?”林父看着王威道。
“确实如此,将军确实误会了。”王威松了一口气。
将军下手当真没个轻重,这要是真挥到这细皮嫩肉少爷身上,只怕又要出个好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