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旗语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需要炮火支援,需要炮兵阵营开炮的旗语。
但是此时的大明左卫的五百军卒和建奴纠缠在了一起,这要是开炮,就是连自己人一起炸死。
旗帜依旧在挥动着,耿如杞放下了千里镜,塞外的风有些大,他的眼中带着泪光。
慈不掌兵,他作为一个统帅,自然清楚这个道理,但他同样是一个人。
耿如杞用力的对着灰腾梁的左卫军挥了挥手,对着郭尚礼说道:“开炮吧。”
“耿老西,你娘类疯了吗?!那是我大明军!”郭尚礼当然看到了灰腾梁上的大红色的耿字旗,那是耿老西亲自发下去的。
“草拟吗!你不去老子去。”郭尚礼直接甩了下耿如杞的肩膀,带上了兜鍪和面甲就准备下山去救援灰腾梁土堡的大明军。
“来不及了。”耿如杞看着郭尚礼的远去的背影,对着炮兵营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轰隆的炮火声在炮兵营的阵营响起,硝烟瞬间迷茫了整个山头,炮弹在发射药的击发之下,打着旋带着呼啸之声,砸在了灰腾梁土堡上,开花弹镶在土堡外墙,随着火药捻的燃烧,轰鸣的爆开。
破片和开花弹里的铁蒺藜,反射着正午的阳光,化作一道道流光,刺进了冲锋途中建奴的棉甲之中,也刺进了大明左卫驻扎在灰腾梁土堡的五百军卒的身上。
郭尚礼还没冲下山梁,就听到了轰鸣的炮火声,他又转回了炮兵营,一把把耿如杞抓了起来。
“放我下来。”耿如杞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郭尚礼咬牙的声音搁着面甲,都能听到,大风吹散了炮兵营的硝烟,郭尚礼一把把耿如杞扔到了地上,愤怒的指着他喊道:“等吃参吧!耿老西!”
郭尚礼自从领了圣命来大同府监视耿如杞以来,他从来没有参过耿如杞一本,一直以来保护耿如杞大于监视耿如杞,郭尚礼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一个对自己人开火的耿如杞。
所以,郭尚礼要弹劾耿如杞。
耿如杞坐了起来,又略显艰难的站了起来,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看着已经被炸的粉碎的土堡,一脸的冷漠,就这样站了许久,才回到了大平顶山大营之内。
夜半,耿如杞带着一壶酒,寻来了郭尚礼。
“陈睿琮,原名陈六子。”耿如杞抱着一壶酒,也没个菜,就这样干巴巴的一口一口的喝着,还甩给了郭尚礼一坛子。
“陈六子跟着老师秦相公的时候,才十三岁,那时候老师说他太小了,也不是军户,不能当兵,陈六子不愿意,就跟在老师后面,跟了三十多里路,脚都磨出了泡。”
“老师问他,你为什么要当兵。”
“他说,家里就他一个人了,不当兵就饿死了。老师就收了他。这么些年,他跟着老师南征北战,又跟着我在大同府外与马匪、蒙兀人接战数十次,每战必冲锋在前。”
“你别看六子打仗悍勇,但是他自己说过,他其实很怕死哩,这个人很有趣,他觉得把敌人打死了,他就不用死了,这个道理,我觉得很有道理。”
“你郭尚礼算个什么东西!”
“他陈六子跟我认识了二十年!二十年!我今天,亲手炸死了他!”
“马匪没杀了他!蒙兀人没杀了他!流寇没杀了他!建奴都没杀了他!今天,老子亲手把他炸死了!”
耿如杞说话的声音高了好几分,随后又颓然的靠在椅子上,喃喃的说道:“六子没了爹也没了妈,把秦师父当爹,把我当大哥。”
郭尚礼接过了酒却没有喝,放在桌上,目光凶狠的说道:“你别搁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我跟你说,该参你绝对要参你!我已经写好了奏疏,傍晚就送走了!别想晃点我,你耿如杞这张嘴,现在吐出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不会信了!”
“谁怕你弹劾,谁特么是孙子!”耿如杞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大口,嗤笑着说着。
耿如杞的目光有些失神,他没哭,男人流泪有屁用,多杀几个建奴就回来了。
他也不是要跟郭尚礼和解,他只是心里堵得慌,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又没人能说话,只能全倒给郭尚礼了。
“你等着吧!”郭尚礼气呼呼的坐在大帐里,他职责在身又不能走,只能坐在大帐里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