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鲁威为了“学习”,英勇地决定出卖色相。他抿着嘴,睁大眼睛,靠近并正视这女人。
伊南则提出要求:“你能不能摆出一副,不苟言笑、凶巴巴的模样?”
维特鲁威:……?
于是伊南一双灵动的眼睛凑得更近些,专注地盯着维特鲁威,令他瞬间有点儿慌。
虽然他不太清楚自己在慌什么。
“我看书时就是你说的那种模样,你要不……放我回去再看会儿书?”慌了的人赶紧求饶。
伊南忍不住笑出了声,整个人也彻底清醒了。
她意识到,这个可能性要得到证实,她就必须自己解开谜题,回到现代社会才行。
维特鲁威还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这时候让他也陷进去似乎是一件不太明智的事。
于是她拖着维特鲁威来到他的书桌跟前,坐在他身边,很豪迈地说:“来吧马可,有什么问题,你只管放马过来……我保证,这些对你将来的著述一定都是大有益处的。”
伊南见证了维特鲁威在大半个月之内,“生吞”一间藏书室的场景。在这半个月里,维特鲁威读遍了这间特殊的藏书室内所有的羊皮卷,自己也做了满满一箱的笔记。
他在读完了全部“迦勒底藏书”之后,蒙头大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而伊南与维特鲁威所约定的一月之期也很快就要到了——事实上,两人都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与对方分别。
“两天之后,我将离开亚历山大港,返回开罗……”维特鲁威来向她告辞,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谢谢你”。
“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亚历山大港继续学习,图书馆里还有许多希腊建筑师的图纸,我想应该会对你有帮助。”伊南提出建议,“马可,在征得你同意的前提下,我可以替你向尤里乌斯开口。”
这个提议对维特鲁威显然很有诱惑力,令他迟疑了片刻,才说:“感谢您的建议,但是您需要了解,我是一个军人,肩负责任,在服役期间我无从选择,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伊南仿佛早已料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无情”拒绝,她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好啊——”
当初向凯撒借用维特鲁威“一个月”的时间,是因为她早已想得非常透彻。
按照她对这男人的了解:一个月,并不足以让他爱上她,但她却可以为他的前程打下最好的基础。
那是个慢热的灵魂。
他永远都需要相处一阵,再交付信任,完全信任了之后才会付出感情。
而毫无疑问她是爱他的,毕竟这种情感经过漫长岁月的沉淀,已经无比醇厚。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情,她一心想要成就他。
他不是别人,他是维特鲁威,写出了《建筑十书》的维特鲁威。
有撒尔的先例在,她自觉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了——但是她可以做到自行离开。
至于“重溯文明计划”的任务,伊南一直认为这是她自己的事,对方从没有义务帮助她完成。
哪怕她蹉跎于尘世,哪怕她错过整个时代……也是她自己在奋力向前。
但是,在这之前,她觉得有必要为这一场邂逅画一个完美的句点。
“今天晚上,在藏书室见。”
她抛下一句就跑开了,留下维特鲁威一人摸着后脑,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维特鲁威心想,他在伊南眼里看见了深刻的忧伤。他再一次觉得这种忧伤与自己有关。
他没有等到晚上,他早早就去了亚历山大图书馆的藏书室。
他抬头望着藏书架上他阅过的每一卷羊皮卷,不知为何,原先那种饱满的成就感突然消失了。他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室内那幅简易的卧榻上。他跪坐在这具卧榻上,伸出手,尝试去感受她的温度,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从天窗照射下来的光柱,由垂直变为倾斜,慢慢移动,慢慢消失。
藏书室的门被打开了一道缝,昏黄朦胧的灯火透进来。藏书室忠诚的管理人员们吃惊地发现维特鲁威已经在室内了。
不过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们将油灯送到书桌上,他们在这座室内摆起了画架。他们把维特鲁威作画时一向需要的用具全都送了来。
维特鲁威这才想起:她确实曾经和他约定过,要他为她画一幅画,她会把这幅画再送给他,作为留念。
管理员们全都散去了,室内只留下他一个人。
门外仿佛有个声音,她在问:马可,你准备好了吗?
维特鲁威点头,他感觉到了热泪涌入他的眼眶。
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声响,属于夜的精灵悄悄潜入这座属于知识的圣殿,像一道轻盈而朦胧的烟雾。
透过泪光,维特鲁威看见了他眼中最完美的形体——他亲手测量过的,他曾下过断语:那是造物伟大的恩赐。
伊南向他微笑点头,比一个手势,请他拿起手中的画笔。
她现在就是最完美的。
没有半点多余的修饰。
只有左手手腕上缚着的一枚亚麻手绢,是她唯一的饰物。
衣物。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正文最终章。